西墙外的竹

□李亚军

午后慢慢起了风，风中夹带着雨丝，杏花和雨一起纷纷落下。杏花雨中，为春痛惜的时候，我看到风雨梳洗着的竹子，恢复了鲜绿青亮的模样。忽然觉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冷落了这片竹子。

从小喜欢背诵一些好听的诗。比如“宁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其实并不懂其中深意，却因此对竹子有很大的敬意和偏爱。高中时在县城读书，跟风式地爱上了朦胧诗，对好多事物都充满想象，竟把竹子想象成街上穿绿裙子的姑娘。可惜，举目四望，总也看不到它。越是看不到，它就越神秘，越让自己向往。到南方上大学，在古色古香的建筑边看到了竹子，感觉它们好像来自旧时光。我远远地看着，淡淡地想着，却没有把它与生活中的什么事情相联系。一晃几十年，北方的竹子渐渐多了，也不稀罕了。

大约10年前，整理老家的小院时，朋友送来一簇竹根，我种在了水井边。记得就插了七八枝，也没怎么管。几年后，它们竟然长成密集的一大簇，窜到四五米高。我看着当然喜欢，当作是家里的好风水。东隔壁却不高兴了。竹根从地下窜了过去，从人家的砖头缝里冒出来，把院子的地面顶坏了。为了息事宁人，我砍伐了几枝，想着少了枝叶提供的光能量，地下的生命力会弱一些。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每次回家都要给邻家道歉。就在我准备按别人说的办法给它撒石灰时，传来村子要拆迁的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买院子时，前房东特意带我看了院墙西边的小竹林。那是两栋楼间的一条人行道，两边种了竹子，已经形成了一个绿色的甬道。我一心想有院子，顺势就附和了他说的竹林清幽。没想到，却为急切地附和付出了更高代价。火急火燎地买到手后，却有一年多没来看院子。等我有时间弄院子时，竹子比以前更高更密，偶尔有朋友来时会对它们大赞一番。

日子最终是要自己过的。一个人时，我还发现了不少竹趣。比如每天早晚小鸟会在竹林里集聚，演奏着四季不同的曲子。月明星稀的晚上，会看到竹梢俯仰，晃着星星，拂着月光。感觉细雨打在竹叶上，传出的声音特别清脆。发现白雪落在竹叶上，不会结冰，反倒像是温暖相拥。还有暮春时节，林中冒出的小笋芽，像一只只翠绿的毛笔，等着我把它们捡拾回家，书写绿色的文字。只是那飘落的黄叶，有时让我欢喜，觉得它们像一片片信笺，等着诗人题写，有时则会让我生烦，它们在地上，成了蚂蚁的巢穴，得费力去清扫。

今年第一场春雨下成了。细雨滴答，竹叶婆娑，竹子又散发着诱人的魅力。看着它，我想到了读书。关于竹子的想象我都是从书中得来的，书和竹子一直鲜亮地藏在我的心底。工作最忙时，点灯熬夜也要看书，觉得开卷就有益，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书，读着也会有用。比如，抗疫最紧张时，我常在夜里两三点看《荷马之旅》，觉得从中能得到力量和启示。退休了，有了大把的时间，原想着能好好看书，却发现边看边忘，什么都记不住。心里感到不踏实时，会把一本书反复地读、大段地抄，结果仍不知读到哪里去了。此刻，我忽然觉得，书就像西墙外的竹子，实际天天陪伴着我，一刻也没有离开。所读的那些书，和眼前的竹子一起，共同形成了我的生活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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