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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68期:第04版 憩心亭

春日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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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兰辉

二环路上

春天,是从二环路上开始的。过了立春,二环路上的树木就仿佛领受了春天的命令,一天天地跃跃欲试起来,先是黑黝黝的树枝暴出青色,接着是枝杈间吐出小米粒般的花蕾。过了立春,风就软了,不再那么凛冽,即使偶然飘起春雪,那雪也下得温柔,“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一场诗意的春雪过后,柳枝的青色终于酝酿出蜜意来,探出怯生生的鹅黄嫩芽。“五九六九,河边看柳”,一点点鹅黄渐渐变成嫩绿,构成一朵绿色的云,飘在二环边上。

我每天驱车驶过的时候,这朵绿色的云就提示我,虽然还春寒料峭,但春天的脚步已经从地心出发。花蕾受到柳色的召唤,也争先恐后地拼出全身的劲儿来,在春风的帮助下,“嘭”暴出头来。“一花引得百花开”,有天,突然看见一片嫩粉的云雾,从寒冬中跋涉而来的我瞬间就泪流满面了。从立春到雨水,春天的序幕徐徐拉开,一场新生命的悸动开始萌发了。

珍馐

一场春雪过后,荠菜就拱出了地皮,麦地、田垄,沟沟壑壑,一丛丛、一疙瘩一疙瘩的,娇嫩嫩、绿茵茵的。吃荠菜要趁早,过了春分就老了,“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荠菜饺子一定要配肉,五花肉,还要淋入花椒油,只有这样才能收敛它的野性,让它变得圆润、妥帖,又恰如其分地保留了清新、鲜嫩。南方人用荠菜炒年糕、春笋,也是在提炼它的灵魂——鲜。这也是春天的灵魂啊!

惊蛰过后,头茬香椿就上市了,最妙的吃法是香椿炒鸡蛋,卷在煎饼里,怎一个“妙”字了得!一声春雷唤醒了沉睡的春笋,它们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春笋最妙的吃法是“腌笃鲜”,用咸肉、小排、春笋、豆皮,就着春光慢炖,成就一份时光的靓汤,“鲜的眉毛都掉了”。

春分过后,槐花就开始飘香了。槐花焯水后可以做麦饭,也可以包饺子,槐花要配鸡蛋,配肉就俗了。

吃过这四鲜,就到了谷雨时节,春天就走完了它的历程。

春花

玉兰也称得上是报春的第一花。我不太喜欢这种花,像没有个性的、灵魂苍白的美人,耗尽青春生命就褪去了光泽。张爱玲说“她白得像一张废弃的手纸”。

最有个性的花在田野。一场春风之后,蓝田杏花沟就飘起了粉白色的云彩,漫山遍野,把整个杏花沟装扮得如诗如画,如梦似幻。阳光灿烂的午后,陌上缓行,最易沉醉在这样的春风里。似乎一夜间,一场春雨就催开了路边的樱花,开得遮天蔽日,惊心动魄,从这样的云霞中走过,总让人莫名哀伤。

清明时候,杨庄的油菜花就开了,像无意中打翻了调色板,一片橙黄在天际蔓延,铺满了秦岭脚下的角角落落。杨庄花开的时候,柳泉口的桃花也不甘示弱,瞬间让秦岭披上彩衣。远望,云蒸霞蔚;近观,娇艳欲滴。桃花开得俗艳,但这种俗世的美,却带给人温暖和踏实。

牡丹是春天的灵魂,是花中的美人,“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兴庆公园沉香亭的牡丹像附着了贵妃的魂,总是开得娇艳华贵,总让人想起“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的慵懒与琦丽来。

登高

长安躺在秦岭的臂弯里,从峪口沁出的八水滋养着它,八水穿越长安城,浩浩荡荡地汇入城北的渭水,婉转千回间就孕育出秦的壮阔,汉的华贵,唐的雄浑。辉煌已成昨日,但山河仍在,八水仍川流不息。

清明之后,终南山上的积雪渐渐融化,草木开始萌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春天,也是登山的好季节。从翠华山、南五台、嘉午台到朱雀森林公园,年轻时就开始登。然而,大自然的山可以征服,心中的山峰却难以翻越。有时候,你以为是翻越了,一转眼,又跌入新的困惑中;有时候,你明明已说服自己放弃关山,但精神依旧在跋涉。杨万里说:“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嘉午台是我年轻时攀登过的山,因其险峻,又名“小华山”,因为没有开发,青山寂寂,少有人来。

今年,我计划约几位同学去。穷尽一生,我似乎都没有征服它,青山依旧,而我能够登上它的年华在迅速缩减,可见,人是多么卑微而渺小,在时间的洪流中,什么都不值一提。

送春

牡丹凋谢之后,春天的韶华就不多了。《红楼梦》中说,大观园里的女儿们要隆重地“送花神”。林黛玉也送春,一边送,一边感叹“花落人亡两不知”,让人肝肠寸断。“送春”除了承载生活的美学况味外,也寄托了青春易逝、人无少年的悲叹。

年轻时受《红楼梦》的影响,总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伤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心小了,世界就小了。在熟悉了世间的道路之后,我更欣赏“花落春仍在”的辽阔与豁朗。

花落了,会结出更饱满的果实,会成长为更葳蕤的浓阴,那是一种茁壮的生长,只有心灵丰盈和健硕的人才能进入这样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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