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香

□罗锦高

提起好吃的，可谓多多。别说那五花八门的小吃，光是各种野菜就够你品味再三。关中一年三季，有吃不完的野菜。乡村野外，特别是骊山北麓的山坡地石榴园，都是滋生野菜的沃土。只要你腿脚勤快到山坡地转转，就可以饱享野菜的芳香。

每年开春，常见的有荠菜，继而有椒芽、香椿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到三四月，洋槐花、苜蓿、灰灰菜跟上来。五六七月有马齿苋，当地俗名蚂蚱菜。到八九月，野油菜就赶上来了。野菜和野草野花一样，随季节而生，伴寂寞而去，却把清香留在人间，也把种子埋入泥土，待来年再次释放生命的光彩。

开春之初，来到山坡地，大片看似干枯的石榴树还在寒风中抖着，无处不是寒冷的迹象，独有那油油勾菜冒出地面，零零散散。细一看，梗叶绿中泛红，贴地而生，只需用小铲在旁边轻轻一挑连根撬出，然后拾起抖净泥土，不一会儿就可以采集一小袋。拎回家，掐掉根，捡去败叶，清水淘净，用来炒鸡蛋或调成凉菜，又或剁成馅料包饺子，不失为上好的菜肴。还未吃到嘴里，那鲜香味儿已在周身弥漫，有如久别逢知己的感觉。

到三四月，人们的馋劲儿已瞄上香椿树。嫩红椿芽，醉染清露，还处在朝雾的梦里就已被摘下。其吃法大致与荠菜相似，还可以晾干腌制。头一茬香椿比鸡蛋价还贵，摘吃过几茬之后，其香味不减，但梗叶渐老，自然不能与第一茬争宠。香椿被称为“树上的蔬菜”，更文明的说法叫“树上经济”。还没有从香椿味道中淡出来，浓烈的槐花香已抢占我们的嗅觉。随意在村庄田野山坡树林间走走，那浓郁的槐花香足以勾你的魂魄、你的脚，连成群的蜜蜂也忘了回家。我虽不爱吃洋槐花麦饭，但爱看那些采槐花的人，爱闻那具有亲切感的花香，去感受春深似海。

去年秋，我约几位驴友钻山沟，途径斜口柏家山数片石榴园，见到鲜嫩的野油菜就顺手摘下。野油菜这儿数株，那儿几丛，让人爱不释手，很快装满一袋子。刚转身，土沟畔那的更旺盛鲜嫩，诱惑得我们不得不停下来继续采摘。已装满两塑料袋了，想就此歇手赶路，转到另一片果园，大片野油菜绿得发亮，诱使我们贪欲大开，于是这儿不愿放弃，那儿也舍不得放过，贪欲越大，负累越重。已采摘压实装满好几个大包小兜，背包里背的、胳膊上挎的，两手提的全是野油菜，想带回去储存起来慢慢消受，或送亲友尝鲜，分享我的采摘之乐。回家途中，经过一路颠簸秋阳暴晒，野油菜早已蔫头蔫脑，一点也不可爱。回到家，每兜野菜都被捂得发高烧，赶快倒出来摊开晾一晾，全已枯萎蔫软。当晚，炒了一大盘，饕餮满腹，在冰箱存放一点，把大部分分送亲友。几天后，将冰箱内的野油菜取出来吃，野菜味还在，但鲜香味已失，由此可知，若存贪欲心态，未必能尝到真正的美味。

这让我想起古人。他们为啥推崇菜根香？咀嚼菜根，舌嚼天赐之物，一则品味纯自然的东西，二则守住清心寡欲，简单勤勉之德。以野菜滋养生命固然重要，但要守住菜根一样淡泊宁静的人生实非不易。我悟出一些道理：非自己劳动所得的东西，未必见得珍贵；不是在饥饿或期盼中得来的食物，未必能在心底品尝到鲜香。过去饥荒年代，人们对野菜情有独钟，那是为了维系生命之需，如今，我们过上了好日子，肉食不断反添腻，总想寻求天然美味，调节一下胃口，那是食欲和情感对这方山水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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