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鼓爷

□谢鹏斌

鼓鼓爷已经去世近20多年了，现在写他，无非是一种回忆。用母亲的话说，过世的人，世上只少了一个你，旁人照样看光景世事。

鼓鼓爷，在我们本家排名老二，故也叫二爷。但此称呼是家族论资排辈的叫法，似乎太官方，所以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叫他鼓鼓爷。这个称呼来源于80年代中期以前，他是村里秦腔自乐班里打板的，类似于用两支筷子敲架子上一圈布满了圆头钉的硬鼓鼓，加上他的辈分相对较高，故不但我们叫，本家以外的不少人也这么叫。

记忆中，只要村里秦腔自乐班演戏，无论穿不穿戏衣，开始那段时间，先是一阵急切紧凑的开场乐器（鼓、锣、钗等）合奏，下来就趋于平缓。此过程在我幼小的眼睛里看来，他打板，绝对是自我欣赏、自我表演、自我陶醉。因为是我的鼓鼓爷，故在看戏时，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看他。

那时候，村里只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放在村部大院里，因为每天晚上要搬出来给全村人放，加上为了接线方便，一直放在正对戏台的左前方。每天下午7点左右（刮风下雨除外），准时开始。鼓鼓爷便在除过冬季的季节里，急急忙忙地到西边沟沟里，给牛割上满满的一笼或者一捆草，将之快快地铡好。简单洗漱后，便左手端上泡着热茶的洋瓷缸子，右胳膊挎着小马扎，手里捏着夹着菜的热馍，边从家门口走，边对庄户人喊道：“电视剧要开了，我先走咧！”那时，他从家门口到村部大院，绝对是村里不少人眼中的风景。

他不光爱看电视，而且必须占个好位置。他的位置，也就是电视前正前方2-3米的位置，任何人不能占，就是村长及老支书也不能商量。他看到电视上有的女人穿的衣服少，总说：“你看，难看死了。”此话一出，电视前的观众朋友们，也就是村民朋友们就哈哈大笑，看电视的气氛就出来了。有的说能播就能看，怕啥呢么；有的说，老汉不适合看这个。他看了《西游记》后，便总结了个顺口溜，看了西游记，不如放个屁；看了电视剧《渴望》评论道：“给娃寻媳妇时，还是要找刘慧芳那样的。”

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几个孙子及孙女是哑巴。孩子是父母的希望，是爷奶生命的延续，家族的传承。我觉得他心里一定不是滋味，生活真不知道怎么过，真不知道希望是什么。也许，他更明白活着的意义。每当我看到那几个堂弟堂妹时，常常在想，如果他们都会说话，也许就会正常上学，也许能有个人考上中师或者中专，年纪轻轻就能吃上商品粮，成为公家人。可惜只是假想，只有惋惜鼓鼓爷，只能珍惜那时的穷日子。

鼓鼓爷对我偏爱有加。当听说我考上高中时，高兴地说：“我娃能行，都考上高中咧！”也常常送一些香瓜之类的水果，说我娃好好念书，争取给咱这门子人出个大学生。可惜我终究没有考上大学。他也在没有等到我参加高考时就过世了。

昔日村中的秦香莲扮演者年近80岁，就连当初扮演其两个子女的人也年近60了，秦腔自乐班仍在苟延残喘，水泥做的戏台已经拆除，村部大院卖作私人分割住房。但二爷敲鼓打板的神情，向往看电视的心跳声，我却在时时地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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