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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3期:第04版 百味

娘的惜粮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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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胜

推开老屋的门,时间仿佛紧跑的车,吱嘎一声刹住了。隔着木窗格,我看见了娘坐在炕角纺线。门外明亮的晨光洒下来,安叔、霞嫂、五娘、六妈背靠着墙,一溜儿或蹲或坐,“吸溜吸溜”在屋檐下吃早饭。他们喝的是玉米糁,下饭菜是萝卜缨子、白菜帮窝的酸黄菜。

乡村大锅软柴熬的粥,又黏又香。安叔吃完饭,碗壁粘着不少黄亮的粥。他伸出舌头,先顺碗壁扫一周,再夹一筷头酸黄菜清碗底,瓷碗立刻清亮得水洗过一般。舔碗,对历经过饥馑的人来说,不关乎文明,只在于惜粮。我娘有句口头禅:“衣不求华,食不厌蔬。细水长流,遇灾不愁。”她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有次,娘等我放学不见人,就坐在灶前补袜子。也许是太过专注了,煨在炉膛里的玉米团子焦糊了。我吃到嘴里,又涩又苦,就偷偷扔进了柴火堆。娘发现了,忙不迭地捡起来,吹吹土,抠下黑皮一口吃了。她嘴角沾了一圈黑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娃呀,吃焦馍馍能拾钱哩!”多年后我明白,那是娘怕娃浪费粮食的小技巧。关中道长大的娃,大概都听说过那句话。

老屋的墙角有口黑老锅,阔二尺、深五尺,厚底浑圆,双耳平正。拂去浮尘,仍然黑亮得能照人影。土锅台垒在后门口,隔半截墙是我家的大火炕,我们叫它“隔山烧火连锅炕”。许多“美食”就是娘从这充满烟尘的厨间制作出来的。比如埋在柴火堆的大红薯、烤得皮黄酥脆的玉米饼、冒着奇香的杂粮面片。北风呼啸的冬日,我钻在被窝里,有美味相伴,贫穷的童年也色彩斑斓。软糯的玉米粥舀完了,锅底还粘着厚厚一层饭。娘用勺背研磨平,弯腰拢起麦秸火。锅里热气升上来,娘就把切好的葱花、香料、辣椒、盐巴抹上去。锅愈来愈热,锅巴愈来愈硬。等到火熄了,锅凉了,就揭下一个大锅巴。掰一片,咬一口,嘎嘣脆。最喜秋日果蔬多,清炒茄子把儿、热蒸南瓜盖被儿、烧烤玉米棒。焖红薯时,锅底小碗下汇聚的紫糊汤,黏黏的、甜甜的,喝过唇齿留香。

老屋靠窗有个大粮囤,没有窗,有顶盖,砖墙四周钉了隔潮的塑料布。按说这样贮粮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某年还是把麦子放出了虫。细粮舍不得吃变坏了,父亲脸阴沉得能挤出水,那天我和哥哥们吓得说话都不敢大声,更别说蹦蹦跳跳撒欢子了。好在娘是个乐天派,她笑着说:“虫吃麦,鸡吃虫,鸡生蛋,营养转场没浪费。”她把空壳麦子淘了淘,磨成面,给我们烙了张葱油饼。囤底留下的土麦粉子,煮熟让后院的壳郎猪也过了个年。

父亲心疼粮食我理解。这些粮食,哪一粒不是他和我娘用汗水换来的?前年初夏,我挖了一捧扫帚苗、白蒿子,妻洗净、切碎,蒸了一笼屉菜疙瘩。我本想回味少年时的清香味,却越吃越难下咽。细想下,不是菜变了,是我们的味觉不同了。

民以食为天。娘说,家有千金,不点双灯。粮有万担,不倒剩饭。科技进步提升了生产力,带来了粮食增产增收,但不能成为我们奢侈浪费的理由。克制物欲,抵御诱惑,前辈的言行值得我们深思和借鉴。

走出老屋,踩着厚厚的积雪,我的心纯净而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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