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有脾气

□范泽木

一幢房子，我们只关注经常要打照面的部分，而那些不受关注的部分，只能在暗中沉默。

房子和人打交道多了，也就有了人的脾性，它会叛逆、会撒娇，还会发脾气。

我家灶后面木凳下的那截土墙喜欢和鸡玩。不知道它怎么邀请到第一只母鸡，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它已经邀请家里所有的母鸡去玩过了。那天，我正找一只丢失的布鞋，楼上楼下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我怀疑黄狗把布鞋叼到镬灶后的木凳下，便俯身一看究竟。首先阻挡我往里探的居然是家里的母鸡，它歪着脑袋斜着眼朝我“咯咯咯”地叫。这还是看在我是主人的份上对我客气，若是对待陌生人，它恐怕直接用尖嘴伺候了。我把母鸡从木凳下抱出来，没看到鞋子，看到了一个深深的土坑。这个土坑一半属于地面的领地，一半属于土墙的领地。我打开手电筒往土坑里照了照，还看到了几根骨头，原来黄狗也是这里的常客。

我对木凳下的这截土墙关注得太少，它伙同母鸡、黄狗一起对我发脾气。我每天早上打开大门出去干活，晚上睡觉前总要确认关好门没。今天的发现，着实吓我一跳，我一直关注大门，可如果纵容那截土墙继续发脾气，它可要给我开出一扇通敌的门了。我不得不对它加强关注，第二天，我就挖来黄泥，把这个坑填上了。

家里还有比那截土墙更坏的，就是置物架下那块地面。置物架是我外公小时候，他父亲请人做的，上面置放着大小不一的钵头和各种瓶瓶罐罐。架子下面是供母鸡下蛋的临时鸡窝。我对这块地的漠视程度比那截土墙更甚，它自然比木凳下那截土墙的脾气大得多，直接通了外敌。初夏的一个早上，母鸡刚下完一个蛋，一边拍着翅膀一边“咯咯咯”和我报喜。我在心里嫌弃它的浮夸做法，决定等多攒几个蛋再去捡。中午回家就发现那个蛋不太正常，居然开了一个小孔。几天后，鸡窝里赫然出现了一条两个大拇指粗的蛇。我挪走鸡窝一看，那地已经塌了一个洞，蛇正是从那个洞进来的。我马上拎起一把开水壶，朝地洞猛灌开水，再拿黄泥把地填平。

一幢房子里，被我冷落的角落太多。二楼朝东北的那堵墙有一个孔，是当年我外公为了狩猎方便而留的。一年年过去，那个孔已失去最初的功用，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所在。有一天，我去孔边的柜子里取东西时突然听到鸟鸣声，分贝之高，吓我一跳。我抬头一望，看见一只白头翁正伏在墙孔的鸟巢里自顾歌唱，头朝外，尾巴朝着屋内。这个孔算得上善良，不计前嫌，用歌声提醒我该多多关注它了。陆续有鸟来孔里繁衍后代，每逢春夏，孔周围居然成为鸟类的雅聚场所。

房子是有脾气的，但所有脾气的终点，是想多得到你一个关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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