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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9期:第04版 百味

小符斜挂绿云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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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爱玲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苏轼的《浣溪沙·端午》,诗中尽显端午节的热闹景象。每当读到这首词,我满眼都是五彩的丝线与香囊,那缕缕芬芳与雄黄酒的辣味,唤醒了我的记忆。

我的家在北方,没有龙舟竞技千帆竞发的雄阔场面,但这并不妨碍端午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位置,因为在我家,它与我们北方古老习俗“看麦罢”连在一起的。农历五月,麦收已经结束,场里收拾干净,颗粒归仓,新打的麦子磨成了面,这时候,出嫁的女儿要蒸一锅花馍,一张碧绿的荷叶上,铲两斤热腾腾的甑糕,回娘家去。麦罢遇上端午,是为看麦罢,也是送端午礼。

小时候没有卖香包的,端午节的香包得自己做。所以,提前一个月我们小孩子就开始了收集布头的工作,一张张巴掌大的不同花色的布头在小孩子间悄悄流转,互通有无。我母亲有一个西瓜大的小布包袱,里边有她收集的各色小布头,她看得很紧,平时锁在柜子里,到了端午节的前两天才打开。她会在里面挑挑拣拣,挑出颜色鲜艳的红黄绿蓝各色布头,还有一小团红毛线和一小团黄毛线,一小团棉花、一小袋香料一并取出。

母亲给我做的第一个香包叫“艾盘”,剪出三块边长约5厘米的正方形小布块,她精心拼接成一个“区”字形,里面装上用棉花包裹的香料,然后抽紧“区”字两个尖角的线绳至中间部位缝合。接下来,毛线派上了用场,她用三个手指艰难缠了三圈毛线,再把三圈毛线取下来,在香包底部慢慢缝合。缝好后,用剪刀把毛线剪开,这样,一个简单的香包就做好了。接着,她再剪一小块同样大小的正方形红色布块,对折,做成一颗红心,依然用毛线做成流苏。有时候,她还会用一块做红心的布,拿五彩丝线勒出一个公鸡或者葫芦来,公鸡的冠子与流苏都用黄色的毛线做成,而葫芦或南瓜则要配上一片鲜绿的叶子。

说“精心”与“艰难”,是我母亲的手不好,捏不住针。穷困的日子,也不容易得到好的花色布。我和弟弟的几个香包,她得做好长时间,而且常常在缝合过程中扎了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坐在窑门前的台阶上,院子里午后的阳光照着她的脸,等到听见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是那只病手没有捏好针,又扎在了手上。我的身子也随着她的那一声吸气震动了一下,眼见手指渗出血来,急忙抓过吹起气来。

到了端午那天早上,我们的脚上手上,不知是被母亲还是父亲绑上了红线绳,之前母亲做好的香包也挂在了衣襟上,那好闻的香味一直飘荡着。父亲一早出门,回来时提篮里有两个油纸包,里面包的是十几个刚出锅的油糕,还有两团热腾腾的加着红枣的甑糕躺在荷叶上,香味诱惑得我和弟弟直吞口水。

手不好,看麦罢的花馍是母亲头天请了人来蒸的,一只白圆馒头上点缀着用面捏出的花草,用红枣、红辣椒、绿豆等做装饰,用专门做花馍的梳子压出花纹,剪出燕尾。花馍上枝蔓缠绕、花团锦簇,这样一只看麦罢或者说走端午节的花馍,是没人忍心下口的,连弟弟那馋嘴猫也不去讨要。七八个花馍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放进提篮,连同之前的食物,盖上一张雪白的盖布,提着出门。

黑色的双扇木门打开,母亲头顶着花格子手帕出得门来,我与弟弟跟在身后,嗅着胸前的香包暗暗窃喜。那时候,端午节胸前能挂香包的孩子是让人羡慕的。忽然身后哐啷一声,是父亲在锁门,我一回头,就看见昨天傍晚父亲割回来的那一大把艾叶正斜插在门楣上,绿绿的,仿佛我家的木门发出了新芽。

尽管我六岁就学会了做香包,尽管后来街上有了各种各样的香包卖,那些香包堪称精美的工艺品,但母亲用病手为我做的“艾盘”与红心、朝霞初升的早晨父亲锁门的样子、一把艾叶、母亲的花格子手帕,包括门前的一丛开得正好的太阳花,都永远地定格在了我记忆的深处。

“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共女,庆端阳。细缠五色臂丝长。空惆怅,谁复吊沅湘。往事莫论量。千年忠义气,日星光。离骚读罢总堪伤。无人解,树转午阴凉。”元代舒頔的《小重山·端午》写着他的惆怅,而我,在想起一腔热血付汨罗的屈子的同时,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多年前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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