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鲜藕

□李广睿

初中的时候，妈妈是幼师班的老师。托她的福，我看过幼师学生的种种道具、服装、试演、练习。学校专门有地下琴房，一个个雪洞般的琴室中，终日飘荡着或流畅或生涩的风琴声。节假日也会有学生来练琴，现在回头想想，那都是为了前途而努力苦练的女孩子们。

其中出类拔萃的学生会额外学一些舞蹈。我跟着妈妈去看过一些文艺汇演，我们学校的学生总会跳一支《担鲜藕》。

舞蹈比较简单，三人舞——一人为担藕者，左右二人扮演藕筐。齐进齐退，时有诙谐的小情节小动作，清新欢乐，雅俗共赏。

那时妈妈很忙，不搞教学，但所有杂事几乎都是她一人扛下来的，招生、排课表、聘请专业老师、结算课时费、订购课本、安排考试时间、监考、录成绩，联系各个幼儿园接收学生等等。她对每一届的很多学生都熟悉，虽不代课，但一到教师节，桌上总摆满了贺卡。

一次，一位学生父亲背了一麻袋板栗送来。这个学生家在商洛农村，资质平平，我妈妈为她费了不少心思，终于使她达到了入职要求。她朴实的父亲无以言谢，专门在她家树下打了栗子，装了一麻袋。那些板栗很小，但很甜。

俱往矣，时光匆匆逝去。现在，妈妈已经八十岁了，她的学生早已星散四方，估计也都该退休了。老太太记性差了，反应也慢，年轻时的干练早已被时光收回。智能手机不会用，做饭常常忘关火，我与她聊一聊现在的社会见闻，她惊叹不已。

直到聊起幼师班，聊起她的学生。她却滔滔不绝起来。

“难呀！就没多少钱，课时费是必须给的，其他就自力更生。我们带着学生自己做展板、做教具。用彩纸和泡沫染色，我把家里的花边和垫床板的硬纸板全拿学校去了。好在幼师班的学生大都心灵手巧，剪裁粘贴，还挺像样子……《担鲜藕》是幼师班的保留节目，还有胡锦云，我介绍她去了机场幼儿园，她本来就会唱，也爱唱，后来唱到了宣传科，现在应该退休了吧……刘莱每年给我送贺卡，在学校活跃得不行，可惜文化课老学不动。听说她进了二院幼儿园，胆大敢演，不怯场，没几年就成了副园长！……《担鲜藕》这个舞是不适合教幼儿园小孩，但是它是学生们的水平体现，谁看了都说咱学生能歌善舞！谁教的？没人教，第一届学生最刻苦，跟着电视一点一点学会的，每次演出都是满堂彩。那个舞跳好挺不容易。有一次文艺汇演，别的学校也表演这个舞，跟咱们学生一比，差远了……”老太太越说越高兴，甚至嘴里哼起几句《担鲜藕》的曲调。几十年过去了，难为她居然还记得。

晚上回家，我搜了一下。原来《担鲜藕》是1986年创编的，当年就获得全国民间音乐舞蹈一等奖，还有原版视频。我点开视频，遥远亲切的音乐，灵动经典的舞步，我看着那暌违已久的欢乐舞蹈，却慢慢地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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