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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5期:第04版 百味

难忘的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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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朝林

我不爱听“烂白菜萝卜价”这句话,白菜萝卜咋啦,就那么不值钱?鲁迅先生还赞誉过白菜,说是“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村里人也夸赞过白菜和萝卜,说是“过了九月几,医生背抄手。要说啥药方?白菜萝卜汤”。

我喜欢白菜,它是大众菜、家常菜,也是救命菜。我喜欢白菜,它们春天起苗,夏天生长,秋天绿叶紧紧地团结在一起结球、变色,等待着收获。

我家的菜园地处池塘边,母亲把它打理得井井有条,得天独厚的水源条件使我家菜园地四季有菜吃。这是母亲在土地上“编辑”的“季刊”,收获着春翠、夏绿、秋红、冬白。

母亲说,白菜是“粗菜”,也是“实诚菜”,总是给白菜留下一大块地种植。做“调货”的菜比如葱、姜、蒜、芹,都象征性地种上几行,调出个生活的香味就可以了。父亲爱吃辣子,特意留下的地块稍微要多一点。我从小内火旺,不喜欢吃辣,看到父亲母亲大口大口地嚼青椒、红椒,我的头顶就冒汗。父亲说,火辣辣的滋味才是生活的味道。

冬天,收完最后一茬白菜,母亲就开始翻白菜地,铺上一层牛粪,铁锹一锹一锹地切土地,把牛粪埋在最底下发酵。

冬天的菜园只有三种颜色,灰色、黄色和绿色,灰色是盖了灰瓦的韭菜畦,黄色是母亲刚刚翻新的土地,绿色是菠菜和葱,它们还在守护着冬天。

春雷响,春雨淋。经过一个冬天,白菜地更平整、酥松了。挑个好日子,母亲再次把白菜地浅浅地翻一翻,均匀地撒上白菜种子,再用铁耙子耙一耙,金黄色的土地上就有了细细的波纹。春风一吹,波纹就荡漾开来,再来几场春雨,波纹上就有了春的颜色。母亲的希望就从这片波涛中长起来,长成绿油油的波涛。

白菜的种子是很小很小的,它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量顶破黄土?探出的两片叶子见光、见风、见雨就疯长,长得挨挨挤挤,密不透风,成为菜园地里最打眼、嫩乎乎的一块绿翡翠。母亲看着这块白菜地,笑成春天里最美的一朵花。

白菜是要间苗的,把瘦瘦的苗子拔掉,留下壮壮的苗子,给它足够的空间生长。拔掉的白菜苗也是最嫩的菜,烫一烫水,浸凉,滴几滴香油,拌上蒜泥和油泼辣子就是一碟可口的凉菜。也可烧汤,切几个红色辣椒炒一炒,汆成鸡蛋汤,最后丢下白菜苗子,一碗红、黄、绿鲜亮的菜汤就成了,这是自然的美味。

间白菜苗,母亲是高手。留下的苗子横看成排,竖看成行,斜看成线,母亲不懂艺术,更不是画家,她怎么就在这块土地上绘出了如此精美图画?那是母亲排列给春天的文字,一起发表给夏天、秋天、冬天。

白菜最容易满足,给它几勺粪水,它就快快长;来几桶清水,它就绿莹莹;泼几场阳光,它就“人来疯”。一个春天下来,它们把地铺得厚厚实实,一棵白菜就是一棵绿色玉石花,满园子玉石花在阳光下闪着绿光,让茄子、豇豆们羡慕不已。

这时候的白菜最鲜嫩,掐一下柄就流出绿绿的水,摸一摸叶子肉乎乎,轻轻一捏就碎了。一指头的绿水放在嘴里尝尝,咸咸的,一股淡淡的汗味冲着鼻子。这绿色的白菜,怎么把大地的汗味也吸上了,给世间增添一点百味之王的盐味?

春天是美好的时节,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时,绿白菜就成二三月中的救命菜,粮食少,母亲就熬白菜粥。一锅粥里,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玉米糁,其余就是绿白菜。一碗绿汤虽然不好吃,却能度命。

白菜陪着我们一起走过春天和夏天。朔风来了,白菜们不偏不倚,听风唱歌;白霜来了,白菜们不亢不卑,让自己在白霜中更白;飞雪来了,白菜们不畏不惧,让自己成为白雪的点缀。

最外面的白菜叶子最坚强,为了护好身下的一层又一层的白菜叶子和白菜心,宁肯让自己枯黄,甚至粉碎。这就是白菜的精神,团结、牺牲的精神,勇于转身的精神,把“绿”和“白”奉献给人间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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