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

高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是瓢泼大雨，转眼间就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我站在阳台上，看见对面楼房的灰色外墙被雨水淋得发亮，像涂了一层釉。阳光突然从云缝里钻出来，那些水珠便开始闪闪发光，活像撒了一把碎钻石。

楼下的小路上积了几个水洼。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挣脱妈妈的手，专往水坑里踩。她的小凉鞋每次落下，就溅起一片水花，在阳光下呈现出七彩的颜色。她妈妈在后面追赶，裙摆已经被溅湿了，却也不真生气，只是作势要打她屁股。

花坛里的月季被打落了几片花瓣，粉红色的残瓣粘在潮湿的泥土上，像是一块块被雨水泡发的胭脂。蚂蚁们排着队从洞穴里爬出来，围着那些花瓣打转，仿佛在商量要不要把这个意外的收获搬回家去。

老槐树下，几个老头正在把棋盘重新摆好。方才雨来得急，他们只来得及用报纸盖住棋盘就跑开了。现在报纸湿了一大半，棋子也粘在了一起。老张头正用袖子擦拭他的“车”，一边擦一边抱怨：“这雨跟闹着玩似的。”

小区的垃圾桶旁，一只花猫正在舔爪子。它的毛被雨水打湿了几处，显得格外狼狈。但它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过往的行人，眼神里带着猫特有的那种傲慢，仿佛刚才狼狈躲雨的不是它。

隔壁单元门口，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在抖搂她的拖把。方才雨下得突然，她把拖把忘在了外面。现在拖把吸饱了水，沉得她几乎拿不动。水珠从拖把头上甩出来，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气味，是雨水打在热水泥地上蒸腾出的土腥味，混合着不知谁家飘来的炖肉香。这气味说不上好闻，却让人莫名觉得亲切，像是夏天特有的印记。

转眼间，路面已经干了大半。只有那些低洼处还留着些许水迹，在阳光下慢慢缩小。树上的知了又开始叫了，此起彼伏，仿佛在争论刚才那场雨到底有没有下过。

我摸了摸阳台栏杆，已经感觉不到雨水的痕迹了。这场雨来得突然，去得干脆，就像个顽皮的孩子，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跑开了。只有那些尚未干透的地面，和空气中残留的湿润，证明它确实来过。

远处，不知谁家的收音机里正放着老歌：“阳光总在风雨后……”歌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和知了的叫声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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