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张

皮影张，在家里排行老五，具体叫什么名字，大伙已记不得了，后生们叫他五叔，缘于他在皮影戏方面有绝活，周原的男女老少都叫他“皮影张”。

皮影张七十多岁了，瘦得皮包骨头，医生说他脑子里长了个肿瘤，要尽快动手术，若不然就活不了两年了。可是手术费要二十多万，而且这还只是前期手术费，并不包括之后的恢复费用，高昂的手术费犹如一块巨石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

满头白发的皮影张躺在床上常常唉声叹气，不住地流眼泪，大伙便问他：“五叔，您风光地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只听皮影张说：“死我倒不怕，就是遗憾一辈子找不到沉下心来学皮影戏的徒弟，我不能把这门手艺带进棺材啊……”

皮影张自幼喜欢看皮影戏，他爹是闻名乡里的漆匠，喜爱唱秦腔，他从小耳濡目染，十二岁便学会了唱《周仁回府》等简单的戏曲。六七十年代没有电视，老百姓生活单调，看戏便是唯一的娱乐生活方式，皮影戏便在周原境内广为流传，只要说哪儿过庙会或哪个村子晚上有皮影戏，方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会蜂拥而至，将台下围得水泄不通。在那个年代，皮影戏深受父老乡亲们喜爱。

皮影张从小心灵手巧，曾师从周原有名的皮影戏艺人杜好力学过《周公征东》《抱琵琶》《白蛇传》等剧目，杜老见他踏实好学，便教他剧本内容，又教挑线演技，还教他唱腔道白。每年农闲或夏收过会，他便跟着皮影戏班走乡串户，到处演出。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通过几年的勤学苦练，仰头、挥袖、抬腿，一个个动作他都造作得娴熟灵动。师傅过世后，通过博采众长，他配合音乐和鼓点，将一个个人物演绎得有血有肉，更是将单薄的皮影演绎得出神入化。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电子产品的兴起，皮影戏日渐败落了，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皮影张曾多次动员儿子将这门手艺传承下来，可是由于演皮影戏不赚钱，儿子宁愿去南方打工，也不愿待在家侍弄皮影。皮影张只好隔段时间便打开皮影箱子，将一个个皮影拿出来擦上面的灰尘。一天夜里，老伴睡得正香，她被从厢房传出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声惊醒了，她拉亮电灯一看五叔竟然不见了，她急忙披衣下床四处寻找，只见厢房里五叔翻弄着箱子里的一件件皮影老泪纵横，已哭成了泪人……

大夫说，五叔的病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叮咛家属一定要让他生活得心情舒畅。五婶便想着五叔活着的时间不多了，何不在医院演一场皮影戏，不能让五叔带着遗憾走。就这样，五婶让儿子从乡下捎来了道具。晚上听说医院要演皮影戏，年轻人很好奇，来看戏的人还真不少。傍晚时分，五叔的儿子在院子里搭起了简易的舞台，演的是《武松打虎》，儿子在一旁给父亲打下手配音乐，只见皮影张左手操作老虎，右手操控着武松，左右开弓，上下翻飞，嘴里模仿着风声和老虎的叫声，将老虎和武松演绎得栩栩如生，七十二岁的皮影张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过了两天，正当皮影张一家人为手术费犯愁时，主治大夫领着一位中年男子来到了病房，大夫对愁眉苦脸的一家人说：“手术费这位好心人已经替你们交了，医院会尽快安排手术。”

皮影张全家人一时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位好心人，只见那人说：“张叔，您不记得我了吗？”皮影张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中年男人接着说：“张叔，我就是您二十年前晚上演完皮影戏，回家途中救的那个因为急性阑尾炎昏倒在路上的那个学生娃呀……”

皮影张拍了下额头，似乎想起了有这么回事，便忙说：“哦，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张叔，我是前些天在朋友圈水滴筹看到您孙女发的信息，才得知您患了病。我现在混得还行，和朋友合资在蔡家坡开发了个‘三国小镇’，您的情况我都听说了，‘三国小镇’目前正在建设期，等您手术做成功了，我想聘请您去我们景区演您的皮影戏，月薪四千，包吃包住……”

一股暖流涌上皮影张的心头，满是沟壑的老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祁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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