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痛楚

时光厚重如书，记述了平实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声翻页无情流逝。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当我们回味一段晦暗的时光时，总会唏嘘不已，难以释怀。

那年的8月，离开学不到一周，儿子不慎将右小腿摔骨折了。送到医院时已经下午6点，住进了医院的加床病房。一切安顿停当，天也快黑了。买来晚饭，因为疼痛和害怕，他没有吃，毕竟还是个孩子。

经同病房病友指引，买了一个简易折叠床，我当晚留在医院陪护。那一夜太漫长了，是我有生以来感觉最漫长的一个夜晚。我躺在折叠床上，紧挨着儿子的病床，我的右手和他左手十指相扣，一整夜都没分开。他时睡时醒，疼痛和惧怕让他睡不踏实。他睡着了，扣着我的手就松了；醒了，就又握紧了。好几次，他一醒来，就低声痛苦地说：“爸，我疼……我不做手术。”病房里起伏着轻微的鼾声，怕打扰到别人，我握紧他的手，无言地安慰着。那一夜，我的心在滴血。

人的一生，难免病痛和磨难，可生活太无情，不该让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孩子过早地承担苦痛，不该让他幼小的身心受到伤害。即使有，为什么不让大人承担？更何况，孩子是我们的至亲最爱。为此，我一直耿耿于怀。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漫长的一夜。第二天上午，做完了各项检查，大夫给出了两种方案：手术治疗和保守治疗都行。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经多方咨询沟通，我选择了后者。我不想让儿子的断骨和皮肉再受到机械打孔和利刃切割的伤害。在医生给孩子腿上打了石膏后，我们办理了出院，回家静养。

回到家的第一晚，我和儿子同床，照看他。半夜，儿子从睡梦中惊醒，对我说：“爸，我怕……”我知道他是在病房看到了别人手术后的伤口，看到了他们身上奇形怪状的固定牵引器具。那些，都让他惧怕不已……

就这样，在家里，一家人照顾他的吃喝拉撒，好不容易熬过了两个多月的艰难时光。

11月，我送他上学了，他拄着双拐艰难地挪步进了教室。在全班同学的注目和惊异中，他就这样开始了自己崭新的初中生活——比别人晚上了整整两个月的学。后来，双拐换成了单拐。再后来，彻底扔掉了拐杖，完全康复了。

那段痛苦的日子，不经意间竟已过去三年多。有一次，我和儿子谈及他当时在家卧床养病的情景。儿子说，刚回家那一周时间，他腿骨折的地方依然会痛，经常半夜会痛醒，想着我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家还要为他操劳，他就强忍了疼痛，咬紧牙关不做声。我猛然想到，他出院回家后，再没有说过疼的，即使我们问他，他也没说过，一个字都没说过。我的傻孩子啊！

那一瞬间，一股幸福的痛楚涌上心头，我流下了眼泪。

□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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