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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1期:第04版 憩心亭

终南并无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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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屋

我居住在终南山。

来过山上的朋友,都羡慕我。这里有山、有水,有大自然的天然景观;春天鲜花满地,夏日浓荫织绿,秋有满月冬飘雪。这里虫鸣蜇起、鸟唱蝉嘶,还有就是从峪口间吹来的爽身的风。而最重要的,是空气好,气温还低,天然的氧吧和空调所在地。

你站在一个高处,就可以鸟瞰整个西安。

没有了车马的喧嚣,整个人都浸润着终南山的风花雪月。更要命的是,我开辟了一块菜地,种着莴苣、大蒜、茄子、蕃茄、黄瓜、豌豆、白菜、胡萝卜等各式蔬菜,不喷农药、不上化肥,为天然有机绿色食品。每有朋友造访,于地里摘些时蔬,凉拌热炒,那是一个翠嫩新鲜。

我不是隐士,却胜似隐士,直比那陶潜与王维了。

要说王维,他怎么能比得上我呢?

当年,他当官当烦了,就要乘坐四轮马车,或者被几个人抬着轿子,跑老远才到了辋川,拣一没人的地方,写诗参禅。那个时候没有水泥或者柏油公路,车轮子也是硬木做的,走起来一路扬尘不说,车板子会硌得他屁股疼。我现在却可以开着自己的胶皮轱辘汽车,一冒烟就上到了半山腰来。即使我不开车,每个峪口也都通了公交车,想来分分钟就到。

上大学的时候,曾登过一回南五台,在一处破败之地,看到有几间房子,里边还贴着白净的瓷片。据说,它曾是刘澜涛的度假别业。如果简单推想便可以知道,王维当时的辋川别业是个什么样子,条件哪里比得上刘澜涛的呢?更哪有我现在住的两室一厅惬意呢?可你仔细想想,我又怎么比得上王维呢?

作为当朝重臣,且不说人家有多少人前呼后拥地伺候着,仅当时的自然植被茂密,蜿蜒山路的迂回,流水汤汤的清凉,人烟稀少的幽静,咱都是望尘莫及的。咱未曾做官,哪里能知道这官的好处呢?又有谁,能像王维把做官与写诗这样完美地结合于一体的呢?

近些年来,西安盛产雾霾。这雾霾到了南山,被大秦岭这么一挡,没有了去处,于是就沉了下来,把清幽的终南山弄得跟仙境一般。想那王维先生,一定不知道雾霾是个啥景致吧。那个时候肯定也有植被破坏,肯定也有烟雾缭绕。这一点,你只要读一读白居易的《卖炭翁》就能知道。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这南山,可不就是终南么。

但那时的烟雾里,没有现在的化工成分,没有致癌物。终南山,是个大概念。从周至到蓝田这一截的秦岭,都叫终南山。南山,其实就是这一段秦岭的北坡。这北坡共有七十三条山,七十二个峪口,七十二条河流。山的南麓,属于汉中、安康和商洛的地界。

一座秦岭,一条黄河,阻隔了秦地与外面世界的连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终南山的神仙肯定是多得不可胜数。但真正让终南山天下驰名的,还是它的险峻、高深、幽远,气象万千。当然,还有那些因山而名的大咖们,更是让它威名中外。除王维外,还有李白、杜甫、白居易、祖咏、杜审言、张乔、林宽、王贞白、韩愈、岑参、杜牧等人都对大终南给予了深情歌颂。

这么多的诗人为终南所吸引,这么多的诗又吸引了无数的后来者。因此,就有了大量的隐者幽居于终南山中。中国的隐居史,不知从何时起。现在我们约略可以知道的,应该是商时的伯夷与叔齐吧。再往后,则属周前的姜子牙,汉末的诸葛亮了。而把这一活动推向高潮的,应该是南北朝时期的陶渊明。诸葛亮和姜尚,是入仕人的榜样;陶潜和谢灵运,则是出世者的楷模。隐居者的目的并不一样,有许多人,当然就是以此来沽名钓誉的。

据说,在唐代的时候,有个叫司马承祯的人,在距都城长安不远的终南山住了几十年。他雅号为白云,以示高洁脱俗。唐玄宗知道后请他为官,却被他拒绝了,于是命人给他盖了一个院落,请他在里面抄写校正《老子》一书。完成这项任务后,司马承祯到长安拜见了唐玄宗。在长安,司马承祯遇到了也曾在终南山隐居,但现在已经为官的卢藏用。卢藏用早年求官不得,故意跑到终南山隐居。他认为隐居在终南山上,可以引起皇上注意,所以很快就达到了做官的目的。两人见面,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卢藏用抬手指着终南山,开玩笑说:“这里面确实有无穷无尽的乐趣啊!”司马承祯实在是不想做官,便边开玩笑边讽刺地说:“不错,依我看来,那里何止是有趣,简直就是做官的捷径啊!”

于是,便有了终南捷径的成语。

其实,终南何曾有过捷径。你想到达的每一个山峰,想进入的每一个峪口,都必须靠着脚板去丈量的。你沽名也好,钓誉也罢,没有三下两下,怎敢跑到终南山里打架。藏龙卧虎的终南山,只不过给这些隐居者,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若真的想兼济天下,放眼世界,你还须有真本事。此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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