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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9期:第04版 憩心亭

院头的苦楝树

张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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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头的那棵苦楝树开花了,一疙瘩一疙瘩的紫花点缀在绿叶间,就像一位走过世纪的老人,此时正在守候春天。

早春二三月间,是一年之中最难度过的时节,青黄不接,饥饿难熬,我们就在春天里找吃的。田埂上还有“长虫泡儿”草,这种像草莓的植物,一长就是一大片,碧绿、密集,田埂被它装成一面绿墙,延伸到遥远天边。一颗颗红艳透亮的“长虫泡儿”恋在叶间,绿肥红瘦。妹妹盯着“长虫泡儿”直咽口水,盯着盯着,她丢了手里的毛针去采摘这种鲜亮的果子。果子太嫩,刚一碰就流出红汁水,露出白果肉。

妹妹捧着果子,久久凝望,口水一股一股朝下咽。她正要塞一颗吃,被我发现了。

“妹妹,赶快丢了!”我一声吼。

妹妹一激灵,抖落了果子,红汁水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

母亲说过,这种“长虫泡儿”是万万吃不得的,如果吃下去,肚子会生出长虫的(家乡人把蛇叫长虫),多吓人。

妹妹的脸色变得苍白,忙不迭地在草尖上擦拭红汁水。

“哥,我肚子疼!”

肚子疼成了我们的习惯。饥饿、营养不良等让我们时常肚子疼。疼着疼着,就会有蛔虫或者钩虫从喉咙里爬出来,一揸多长的虫子就会在地上蠕动,我们呕得心都要吐出来。这是我们童年最痛的痛点,至今一想起就隐隐作痛。

妹妹蹲在草丛里揉肚子,我给她拍背。大滴的汗珠从妹妹脸上滚下来,她疼得在草丛里打滚,嚎啕大哭,哭声回荡在春天的原野上。

我抱着妹妹,不让她滚。给她揉肚子,妹妹不哭了,坐了起来,擦干泪水。

好在妹妹没有吐出蛔虫来。好一会儿,妹妹说:“哥,别让妈知道。”

是的,不让妈知道。妈知道了,她会用苦楝水给我们治肚子疼的,喝那种苦水治病,生不如死。

那是一种比黄连还苦的汤药。一次,妹妹肚子疼得无法忍受,母亲扒了院头前苦楝树的皮,给她熬了一碗汤药,妹妹咬紧牙喝了半碗。瞬间,黄汤药水从妹妹的喉咙吐了出来,喷了好几米远,妹妹呕得晕死过去,吓得我们都哭了。从那以后,母亲让我们喝苦楝树皮汤药,都要忍痛割爱搭上半勺白糖,用甜压苦,这种诱惑力太强大了。

那个年代,吃下、喝下的苦,很多很多,我们习以为常了。能够得到半勺像尤物一样的白糖,是幸福的事情。二弟为了得到半勺白糖,隔一段时间他就会主动闹一次“肚子疼”,看他脸抽成苦瓜样喝汤药,又看他荡漾着春风脸吃白糖,我觉得好笑。可是,我的肚子再疼也要忍,除非忍不住,让妈逮着了,不得已,吞下一碗苦水。

院头有三棵树,桂花树、杏树和苦楝树。桂花树和杏树是爷爷栽下的,苦楝树是自己来这里扎根的,它挤在桂花树和杏树之间。哎,香的树,甜的树,缠着一棵苦的树,这也许就是生活吧?

母亲说,她就是一棵苦楝树。我们疑惑,母亲怎么就是苦楝树呢?苦楝树全身都是苦的,而母亲的奶水是甜的,笑容是甜的,就连苦苦的日子压得母亲背地里偷偷哭泣的声音,让我们听到了,也是甜的。

后来,我们体会到,母亲就是一棵高大的苦楝树,她把她的苦,变成了甜给我们了。慢慢地我们也爱上了苦楝树,它伟岸,生命力极强,叶绿花紫,清香淡淡,它是美化环境、净化空气的绿色天使。

一年刮大风,苦楝树的一截树枝折断了,父亲把它晾干,拉成板子。父亲说,苦楝树虽苦,可它全身是宝,它用苦为人治病,拯救生灵。它的果实也叫“苦恋蛋”,苦苦恋着枝头,有的果实经过秋天、冬天都不落果,等到第二年,开了新花,结了新果,老果子才恋恋不舍离开枝头,落下来归了根土。

考上中专那年,母亲让村里的木匠用苦楝树板子给我赶制了一口书箱子,这口苦楝树书箱子,木质细腻,纹理清晰,泛着淡淡的红光,煞是好看,因为它苦,虫子也不敢蛀它,这口小小的书箱子承载着父母的希望,伴随我行千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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