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如今有谁堪摘”的“谁”

某专业杂志上，发表了史复明先生的大作《“如今有谁堪摘”的“谁”》，认为宋代李清照的词作《声声慢》中，“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的“谁”，指的是黄花而非指人。理由是，前两句“表现的似乎是菊花全部凋零，满地残红堆积的情景。更为重要的是：堪，意思是‘经得起，受得住’，如果把‘谁’理解为表示人的疑问代词的话，‘有谁堪摘’意思就是有什么人经得住摘，摘的对象是人了，而不是花，这显然不通。”

史先生的这种看法，值得商榷。其一，“谁”在此当指人而非指花；其二，“谁”指人最为得体。且录李清照《声声慢》于后。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在这首词中，时令在九月，从“乍暖还寒”，从“雁过”，知其时正是菊月，菊以黄色为正色，故而自己院中黄花盛开，而菊傲严霜，它是枝头抱香而死的花中君子，它的花瓣并不凋落，所以“满地黄花堆积”，当指菊花花团紧凑、怒放之态也。至于“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中，“谁”字的解释最为重要。“谁”字作疑问代词时有两个义项：其一，指代人，即什么人，也泛指任何人；其二，指代物，犹“何”“什么”。此处以“谁”指代人为是。故曰：“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其“憔悴损”，指作者精神状态：因忧伤而憔悴瘦损。当是指人而非指花。这“谁”，正是指人，而这人正是指她自己。在国破家亡之后，李清照晚景凄凉，这也正是她“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的意味了。故“谁”指人而非花，若是指花，那当是时值严寒，花枝枯萎之后，于词中所指时令不符。

吴小如先生对此句有极好的解释：“于是（《声声慢》）下片由秋日高空转入自家庭院。园中开满了菊花，秋意正浓，这里‘满地黄花堆积’是指菊花盛开，而非残黄满地。‘憔悴损’是指自己因忧伤而憔悴瘦损，也不是指菊花枯萎凋谢。正由于自己无心看花，虽值菊堆满地，却不想去摘赏它，这才是‘如今有谁堪摘’的解释。”解得很贴切。

而《汉语大辞典》和《汉语大字典》中，在“谁”字作为疑问代词的第二义项（即指代物）时，都举李清照的“如今有谁堪摘”作了例句。史先生又举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谁”字条下李清照这句例证。并指出：“谁，犹‘何’也，……与指人者异。”同时串讲道：“‘如今有谁堪摘’，言无甚可摘也。”

以上三者的举例皆失当。要说“谁”字在指代何物和什么物的意义上，笔者再补充两个例句。一是毛泽东《浪淘沙·北戴河》中句：“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一是清代袁枚女弟子席佩兰哭子诗，其子五岁，被庸医误诊而殇，她有哭子诗，就涉及到“谁”，诗云：“一杯凉酒奠灵床，滴向泉台哭断肠。谁是酒浆谁是泪，教儿酸苦自己尝。”    （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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