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爱的“小老头”

□刘峰

初夏，随着“哇哇”的一声啼哭，重8斤的儿子出世了。那一刻，初为人父的我，欣喜若狂。

转头，我寻找父亲，恭喜他当爷爷了。终于，在医院楼顶一角找到了他。他蹲在那里，喜泪纵横。那一刻，我发现他真的老了，像个慈爱的小老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父亲的关系产生了“裂痕”，一直持续很多年。

父亲七岁那年，爷爷因病去世，他的吃苦生涯从此开启。由于奶奶是小脚，典型的“三寸金莲”，干不了农活，家庭生活的重担，就压在了父亲稚嫩的肩头。为此，父亲仅读完小学，就辍学务农。

经历了这一番坎坷，自打我出生后，父亲就对我寄予了厚望，目标只有一个：让孩子读好书，少受罪。

为此，他承包了更多的田地，拼命干活，为我攒足今后的学费。可是，我并不如他所愿，在读书上不起劲。自打上学起，我的成绩一直靠后。有一次考试很“意外”，我的分数忽然提高了不少，一下子重燃了父亲的希望之火。他逢人就夸我，骄傲至极。

直到班主任上门家访，真相才得以暴露，得知我作弊，父亲操起一条扁担，围着村子拼命追了我好几圈。过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一蹶不振，见人矮三分。

矛盾的导火索，终于在那个夏日点燃。

那日中午，在父亲威逼下，我极不情愿地取回了中考成绩单。在路上，我瞧着并不理想的分数，想跟父亲摊牌：休学。我执拗地认为，自己并不是读书那块料。我也深知，父亲对我一直没有失望。当听到我的想法后，父亲腮帮子抖了起来，他强压住内心的愤怒，最后淡淡地说：“不读书，跟我下田‘双抢’吧！”

那一周的农田时光，我永远也忘不了。起初三天，我硬扛着，身上的泥点子在日头的烤晒下，层层结壳。到后来，每一次直起腰，像上刑一样。到了第五天，我被晒得像一头骡子，父亲却一声不吭。第七天晌午，两眼冒金花的我再也受不了了，趁父亲不注意，拔起腿就往岸上溜。

“站住……”，只听见父亲一声怒喊，父亲在背后对我命令。

那一刹那，我多年来所有的积怨像火山一样爆发，大声对他吼道：“你的命运就这样，凭什么逼我读书，由我完成你的心愿？”原以为，父亲会像以前一样狠狠教训我一顿，但出乎意料的是，父亲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过身走了，那样子，仿佛踩在云端。

那一年秋，我决定重拾书本，开始复读，因为父亲那天的转身一直触动着我。也许是“开了窍”，我对读书忽然产生了兴趣，并越来越浓。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是彼此的话越来越少。

终于，在多年后的一日傍晚，我将大学录取通知书摆在了堂屋案头。父亲见后忽然落泪了，像个孩子。他邀来亲朋好友，喝得微醺，望着一头霜发的父亲，我才懂得他的用心良苦，轻轻地喊了一声“爸”。

如今初为人父，我却发现父亲变了，不再威严，不再高大，变得慈爱起来，真的变成一个可爱的“小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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