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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0期:第04版 憩心亭

一袭虚幻的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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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武

我始终认为,丹麦那个姓安的大鼻子老头是伟大的,他给全世界的人讲了那么多全世界人都爱听的故事,竟然还发现了这世界上原本有一袭大家都看不见的袍子。发现了就发现了吧,他偏还要指使那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在大街上当众撕碎了那一袭华美的,然而却是虚幻的袍子。好了,现在就单说这袍子被撕碎以后。我感觉啊,自从袍子被撕碎以后,这世上穿着那种袍子的人反倒多了起来,像割韭菜,越割越密实、越旺盛。莫非,大家都需要那么一袭原本就虚幻的花花袍子,来把自己包裹起来?

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就有这么一位老兄,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是温良谦恭让的,大老爷们家偏还长了双水汪汪的鹿眼睛,任是再坚硬冰冷的心,只消那双眼睛一瞥,肯定就人间四月天了,而且还见人不笑不说话,说话就说让旁人耳朵窟窿舒爽的话,无疑大家公认的一个好人了。可是,那一年,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病住了一回院,听说身体的某一个零件被摘除了,出院后就变了人、变了脸,成了不折不扣的传说中的恶人。常见他跟街邻吵架,高喉咙大嗓门的,眉目凶狠得要吃人的光景,简直泼皮得前无古人;也常见他拎着半截砖把旁人撵得满街巷乱蹿,跟狗撵兔的场景不差半分毫。街上没人不怕他,连原先的痞子混混们见了他都点头哈腰的,又是给烟又是陪笑脸。观察他前后判若两人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旁人知道他已不是浑全人了,害怕跟他争斗闹出不堪的后果来,自然都让着他;他呢,身体有零件被摘除了,反倒有了依仗的某种势了,于是,小绵羊变成大狼狗,大狼狗养成大老虎,大老虎化身大魔头,就这么个过程。看他目前凶猛的样子,想必也乐得当一个人见人怕的恶人吧?显然,他已经披挂上了一袭完全崭新的袍子,由自己被摘除的身体零件幻化成的袍子,一袭由野蛮粗暴凶恶邪气等等联缀而成的袍子。而且,就像普天下所有爱穿新衣服的人一样,他很热爱这件新袍子,也很享受这件新袍子。

穿上新袍子的他,跟早先的他还是同一个人吗?我曾就这个问题疑惑过,好多熟悉他的人也曾疑惑过。后来我想通了,大可不必疑惑,人的性格常常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位老兄他迷上了新袍子,当然就要甩了早先那一袭由温良谦恭让联缀成的旧袍子了。可以想见,

旧袍子应该也是很花哨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住院前用那一袭花花袍子把自己包裹那么多年,还显然活得很有滋味,可新袍子却能让他体会到别样的生活滋味,和别样的生命快感,于是,就只能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了!不唯是他,倘你留心观察,你会发现,你周围的人几乎都活在袍子里。大家都需要袍子,也都有袍子,谁也别笑话谁。这倒也未见得是坏事。有位智者在给人际关系受挫的年轻人指点迷津时,说过这样一句:“跟任何人打交道,哪怕他千夫所指,你首先要把他当好人一样对待。”想想,这话极有道理的,你首先给他批发一袭“好人”的花花袍子,他一旦披挂上身了,定当竭力要做一个“好人”的。由此,说不定这世界上就会多一个好人,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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