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方”

□李增勇

“下饺子，吃吗？”

母亲手掀门帘，满面含笑地问我。从她苍老的面容上，我分明看出她胆怯的笑意中似乎难掩几分疲倦与隐忍。

“随便。”

我的头几乎抬都没抬地给予答复——语气之生硬，态度之冷漠，好似对面站着的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仇人。因为母亲的晚归，使得我饥肠辘辘而不由得心生怨气，所以故意给她气受。

岂不知，我这样可恶的“欺负”自己的至亲，最终伤害的还是我自己。

回想去年，我骨瘦如柴的双腿开始大面积溃烂，已到了截肢的地步。辗转数家医院，都因病情特殊、不能医治而被无情地挡在了门外。120拉我回家的路上，母亲却表现出出人意料的刚毅，一路上显得那样平静、自然，没有半点怨言。与那个在医院门外，见人就低声下气哀求作揖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母亲说：“天无绝人之路，医院不收，咱自己想办法——找‘偏方’！”我心想，难道是母亲被折腾糊涂了？“乱用偏方和土方，身体钱财易耗光”的道理她岂能不懂？我扭头苦笑，这又何尝不是被逼无奈后的自我安慰呢？

母亲所谓的“偏方”，只不过是被庸人过度神化的产物——他们个个成竹在胸，声称继承了祖传秘方绝技，专治各种医院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只是那手心大的一瓶黑咕隆咚的黏稠药膏，贵得离奇，着实让人咋舌、心疼。

可母亲却始终坚信不疑！为了能更好地、长期有效地请人上门为我医治，也为了偿还日积月累欠下的债，在母亲三番五次地苦苦哀求下，我终于妥协了——母亲“如愿”地做起了环卫工作。我知道，这艰难的决定背后，有她的辛酸和泪水，也是为了能让我生活得更好些的祈愿……

然而，母亲每日起早贪黑地操劳与坚持，寄托于希望的“偏方”，却并不尽如人意，只是起到局部的缓解作用，而并不像他们所吹嘘的那样，有药到病除之特效。相反，母亲的早出晚归，不仅严重搅挠了我原本正常的生活规律，还常使我食不果腹，而对她大发雷霆。更重要的是，沉重的负债已成了我的心理负担，无时无刻不让我忧虑、崩溃。

为了我，母亲妥协了——迫不得已，她辞去了艰苦而繁重的环卫工作，选择了一心一意地陪伴与照顾。同样，心灰意冷的她，也终于不再固执地坚持与相信能够创造奇迹的“伪科学”了。

深夜，面对黑暗，我反问自己：于我，母亲爱的妥协与爱的陪伴，不正是治疗我腿疾最好的“偏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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