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与溪流

□曹春雷

吃过午饭，在办公室内闲坐，虽有暖气但屋子背阴，还是觉得冷。这时，阳光适时地在屋外召唤我，来吧，到这里来。于是，出门，到太阳底下去。披一身阳光，在小公园里走了一圈，不过瘾，又步出单位院门，到野地去。

左拐，百余步就站在松软的泥土上了。一片庄稼地，有人家的玉米已经收了，但秸秆还孑然地立在那里。旁边一块菜地，白菜们拥挤在一起，攒动出青翠的绿意。也有萝卜，红的、青的，将半截身子招摇在地上。沿着地垄走，一坡豆角蔓延在脚下，但藤蔓和叶子都已干枯，居然还有两串豆角，瘪瘪的。主人把它们遗落在了这里。

十年前，这片野地还是个村庄，还未搬迁，我和几个同事常在午饭后，到村里的街巷散步。有小桥流水，也有“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村人见了我们，乐呵呵打招呼。如今，几位同事早已散落天涯，其中一位得了重病，至今还在煎熬中。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再往前走，看到了一位妇人，正低着头，在一块菜地旁寻找着什么。走近了，看到她脚边一堆南瓜，金黄金黄的。和她打声招呼，她抬头，冲我一笑，说：“很久没来菜地，没想到结了这么些南瓜。”然后弯腰抱起一个让我看，并说：“你拿回去吃吧。”我谢了她的好意，说自家有。心里暖暖的，为她对陌生人的相送。

远远就听见潺潺水流的声音，循声而去，一条溪流便在眼前了。有个小小的断崖，溪水流过来，跌落在下面一汪水潭里，溅起的水花晶莹。潭水清澈见底，没有鱼。潭边有一簇簇红红的果实，如野葡萄，果粒很小。想摘一粒品尝一下，但终究没敢吃。

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看断崖垂下的瀑布。以前，我和同事也常来这里。潭水里有一群鸭子。有个同事指着鸭子，却背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我们嘲笑他鹅鸭不分。他讪讪地笑。

正午的这片野地，除了远处的那位妇人，只有我了。空旷，流水为这空旷，更是增了一份幽静。我坐在石头上想，手里应该有本梭罗的《瓦尔登湖》，或者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无书也可，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做，只让阳光扑身，让水流洗心。

归去时，又看到那位妇人，依然低头在地里寻找。见到我，依然举起一个南瓜要送我。我表达了谢意，微笑着拒绝。我们是彼此的陌生人，但她慷慨地送了一份温暖给我。我想，在未来的一个冬夜，灯光下，她和她的家人，将会围坐在火炉旁，捧着大碗，呼噜呼噜喝南瓜粥。想到这里，心更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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