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坡看竹

□韩景波

早晨还没起床，就收到好友发来的一张图。打开看，是阳台所养的一丛竹上落有些许雪花，题图曰：竹迎润雪乐成花。好！我赞道。又思忖，以为拟人虽动人，但缺诗味，想来，另题一句：竹叶凌寒雪作花。

下雪了？我忙起身拉起窗帘看。窗外翠竹竿竿，上面全开了雪白的花。竹林披上了一件雪白的大氅，竹枝、竹叶悬着银链，挂着冰花。风过竹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珠落玉盘之声不绝于耳。空中的玉蝴蝶，弥空奋飞，竹积雪厚，时闻有竹不堪重负，垂头抖落之声哗然，引起竹林连锁反应，此起彼伏，雪雾腾空半天……

这时，我想起了“雪水烹茶天上味”，想取竹上雪烹茶以饮，想踏雪寻梅，想走进竹林摇动一片竹，来一场疯狂的雪浴……我隔窗先拍一段视频发到朋友圈，题句就用：竹叶凌寒雪作花。还附了一句“来阳坡看竹呀！”立马就有一串点赞和赞美。还有人问我：“阳坡是啥地方？”

阳坡是我的家乡，它没什么名气。但它是一个有山有水的美丽小山村。我家在村后山上的最高处，朝晖先染，晚霞迟归，独独一个小院。几十年前，懵懂不知感情事，却先喜欢上了潇湘馆那丛“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湘妃竹。湘妃竹就是“斑竹一枝千滴泪”的那种漂亮的工艺竹。后来我当了老师，终于在一个学生那儿打听到还真有这种竹子，便让学生帮忙挖来一窝有雌有雄的竹子，于当年秋天在屋后一片空地栽下。又几十年过去，这两株竹子繁衍成了一大片，下伸到我的后窗前，上伸进了沟、上了山，蔚然千千万万竿。风起处，那才真正是“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其实看竹不只在冬天，四季皆宜，各有千秋。春暖花开，一大片毛茸茸的竹笋破土而出，有朋自远方来看竹，不愁没有下酒菜，随便取些竹笋来，就可做一两盘上好的下酒菜。春风拂去层层笋衣，竹笋换上一身嫩绿的新装，瘦削纤柔，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夏天，竹林里是避暑的好地方。翠竹郁郁葱葱，重重叠叠，绿的叶、青的竿，投影婆娑，绿荫如水，遮阳挡尘，隐约蓝天隐约云。置石桌石凳于其间，杯茶卷书，神仙日子。秋天，竹子换叶，黄绿相间，疏朗淡雅。秋月明净时，步行于竹林小路，踩斑驳月影，心间满涌的都是诗句。拣一株竹王斜倚，横抬箫管轻吹，不管有无知音，只愿闭目享受。

现在该知道，自古人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文人雅士爱竹。苏东坡有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话，是深入生活后才会说出的。平日，在竹阴里对弈品茶喝酒，绿竹融入的时光里有白居易的诗：“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写竹诗最多的该是郑板桥，我爱这两句：“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如我一样的红尘中的普通人，只求竹报平安，日日心情舒畅就好。

我拍拍身边的妻子，告诉她下雪了，邀她同我一起去看竹、去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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