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有回响

□任卓越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趟乡下。在城市里待久了，总会莫名地怀念记忆深处故乡的那处老屋，那极致旷野和静寂自然的味道曾伴我度过许多儿时的夜。

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便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驱车驶向乡下，太阳逐渐落下，金色的阳光沿着整个车身流淌。黄昏后的傍晚，车灯冲破淡淡暮色，照亮了我一路回家的方向。

夜幕落下来，乡村小镇也着实安静，我喜欢在渺无人影的地方转悠，身上没那么多燥气、烟尘气，像影子一样轻。沿路屋墙低矮，乳白色的袅袅炊烟轻轻地被风吹远，像缠浮着星光的丝绸悬挂在院子上空。老屋还是从前的模样，此刻它顶上正伫着一群百无聊赖的鸽子，嬉戏飞旋。

迎面一阵风吹来，盘踞在我的鼻尖——这是老屋前菜地里泥土的芬芳。晌午刚刚下了一场雨，此时田地里颇为泥泞，地旁是一条由数块不规则的青石板拼凑成的小路，有了水的温婉，青石在这月下显得明媚清亮。这样的路，走起来也舒坦。

往前走，我似乎闻到了野草发芽的味道。这让我想起童年无数个春天的清晨，一条小黑狗摇着尾巴，跟着抱竹篓的祖母来回穿梭，它领我们过林阴、走石路、转墙角、绕菜园，仿佛心领神会一般将我们带到祖母所需采的蔬菜旁，然后示意我们掰棒子、摘黄瓜、薅青葱、挖红薯或者土豆。就是在这一片蔓草环绕下的土地里，祖父祖母挖出了各样新鲜果实，再将它们储放在地窖或者粮仓。可勤劳的人手里的活计是没完没了的，浇水拔草、掰叉子、翻秧子，一年四季总是翻来覆去得没有尽头。那时，我便常常偷懒坐在畦头的青石板上歇着，仰脸看天，望流云舒展、春燕啄泥。歇够了，就再变回那忙于春耕劳作的祖父祖母的小尾巴，去河边采莲蓬、打水漂，或是在田地间捉蝴蝶、采苜蓿，欢快得像只飞来飞去的小蜜蜂。

记忆中的祖母喜欢坐在老屋前，斜倚在一个缺条腿的矮桌旁。在玉米皮编制的蒲团上，在遮阴的柿子树下，祖母花白的头发迎着春夏秋冬四季的太阳。她将高粱秆长长短短地切好，两头用细小树枝接上，居然能神奇地拼造出了一座小宫殿。她把这些礼物送给我的时候，还一同送给我些故事——王宝钏苦守寒窑或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祖母善于用零碎的东西拼凑出另一种东西，可以用布头缝制出一张张被子；她也习惯于拆解，能把洗净后的化肥袋剪成四边形的书包。这些，都是散落在岁月深处的星星点点的甜蜜。

昔日种种在眼前快速掠过，播放的仿佛就是我昨天的人世间。如今这些生活细节，如梦似幻，已遥遥远去，但这里的一切平凡和庸常早已饱蘸了我对它的深情与眷恋。长大以后，喧闹繁华的城市让我倍感享受和幸福，但却缺少了老屋带来的安慰和踏实。如今看来，竟也只能靠寻找回忆和文字来回溯温暖往昔。

此行是值得的，它让我满足，让我再一次把简单装进心间，懂得和家人、友人理解相随。像祖母在老屋那般宁静祥和地生活，即使有遗憾和孤单，也可在对往事的不断回眸中，锻化出另一番可回味的甘甜。

田间枝头的新芽透露着春的消息，暖阳下的空气弥漫着春的芬芳，明亮的未来与潜藏的美好正在一同迸发。心中家的面貌，也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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