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范方启

一只乌鸦飞过来了，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而后便发出了听来有些阴森森的叫声。我打量着这只全身漆黑的鸟，听着它的叫，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许多。这要是在我小时候，听到乌鸦的叫声，肯定会害怕。大人们看见了，没准会找来竹竿或树枝，赶走那个面目可憎的家伙。

乌鸦，是雀形目鸦科鸦属中数种黑色鸟类的俗称。在我的家乡，我们不叫乌鸦，而是叫老鸹，嘴大喜欢鸣叫，叫声自然是最难听的。如果谁的话多，在今天有可能被赐名话痨，在过去就叫他水老鸹。乌鸦为雀形目中体形最大的鸟类，全身或大部分羽毛为乌黑色，长喙，有的具鲜明的白色颈圈，黑羽具紫蓝色金属光泽，翅远长于尾，嘴、腿及脚纯黑色。

说到害怕，也并非全无由来。一开始听大人们说，乌鸦一旦叫起来，就会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乌鸦，跟索命的无常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了。至今还记得，邻家有一个穿着和乌鸦一样黑颜色衣服的老婆婆，皱巴巴的样子，有点像传说的女巫。那是一个寒冷得要把大地冻裂的冬天，老婆婆坐在屋檐下晒着有气无力的太阳，一边不住地咳嗽着，结果一只乌鸦飞到她面前的一棵枯树上，一声一声地“哇哇”叫起来，老婆婆原本苍白且叠满了皱纹的脸，更加苍白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她家里人一声，说她要走了。话音未落，人已经侧翻在地上，真的就这么走了。这是多么骇人的一幕，当时有好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吓得大叫起来。后来人们都说，那只乌鸦是来收魂的。从那以后，看见乌鸦，浑身就起鸡皮疙瘩，能逃多远就逃多远。那是我最早接触到的死亡。

后来上学了，记得还是一个让人瑟瑟发抖的冬天，乌鸦的叫声不知怎么就传进了教室。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刻起了波澜，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老师的讲课也被议论的声浪淹没了。

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个精瘦的中年老师，很有耐心。等到我们声音小了一些后，他清了清嗓子，跟我们聊起了乌鸦。他说，在上古的神话中，乌鸦被称为“太阳鸟”，为何有这称呼？就因为它经常与太阳结伴而行。围绕这个话题，老师讲了许多，直让我觉得眼界大开，想不到样貌丑陋的乌鸦，还有这么光鲜的一面。

成人后，酷爱阅读的我，不经意间在一本书中也看到了关于乌鸦的一些描述，这些描述基本上能印证精瘦的语文老师当年那番关于乌鸦的说法不是信口开河。书中写道：“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而晋人的一篇《乌赋》，更是刷新了我对于乌鸦的认知。“夫乌之为瑞久矣。以其反哺识养，故为吉乌。是以周书神其流变，诗人寻其所集，望富者瞻其爰止，爱屋者及其增叹。”这样看来，它又是吉祥之鸟，孝悌之乌。

就在我仰望着那只还在不停倾诉的黑鸟时，一位大嫂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骂骂咧咧地朝着不高的树扔去。虽然事出突然，大黑鸟还是意识到了危险，像一支箭一样飞离枝头，留下几片惊恐的羽毛。

大嫂说些什么，我自然是听清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无数次地听过了。乌鸦不会因为我的年纪的增加而改变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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