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

□宋东涛

赶在照相机发出“咔嚓”声之前，一只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傲娇地出现在镜头里。拍这张照片时，父亲也才二十来岁。

这张摄于五十年前的全家福，被父亲珍藏在影集里，照片左边有一只狗，它半蹲在地上，竖着两只耳朵，既威风又开心。它就是父亲说的家庭成员之一——阿黄。

我是听着阿黄的故事长大的，觉得它很了不起。虽然从照片上看，它就是只中华田园犬，但是它聪明、忠诚、尽责、通人性，的确特别。

父亲不喜欢养动物，可是提起阿黄，眉眼里都是笑意。他说在20世纪50年代的农村，很多家庭有六七个孩子，大人们通常忙着生计，手里有干不完的活，哪有时间照顾孩子。吃完午饭，奶奶带着十几岁的大姑忙着织布，把两岁的三爸丢给只有六岁的三姑照看。天黑了，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这才发现三爸没回来。爷爷奶奶慌了，连忙带着大点儿的孩子分头去找。夜色越来越浓，小脚奶奶走不动路，只能在村里一家一家找。爷爷一个人走在空旷的田野，却看不到三爸的身影。那时夜里经常有狼出没，爷爷心里一惊，三爸莫不是被狼叼走了。“阿黄，你去那边找找小六。”爷爷冲着阿黄指向远方说。阿黄好像听懂了爷爷的意思，向爷爷所指的方向奔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家人在村口看见一孩一狗摇摇晃晃地走来。阿黄一路摇着尾巴，一路叫着护送着三爸。从那以后，阿黄在家人眼里再也不只是一只狗。

那些年，家里男孩多，口粮不够吃，爷爷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就养了几只羊补贴家用。羊下奶了，男孩们就被安排一早去镇上送羊奶。阿黄不放心天天跟着，不管刮风下雨，从不落下。送完羊奶，它像家长一样再送他们上学，看着他们进了学校，才转身回家。

奶奶养了一辈子小猫小狗，对待它们像家里的孩子一样，她尤其喜欢阿黄。

阿黄老了，在它最后的时光里不吃不喝，任凭奶奶和家里人想尽办法，它都一口不吃。大概是料到自己没有几天了，它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悄悄离开家，最终，死在离家四五里路的野地里。我不解地问奶奶原因，她说：“有灵性的狗不愿意死在家里，怕家里人伤心。”

那张有趣的照片因为有了阿黄而愈发珍贵。在我心里，它不仅仅是一只狗，更像是一位逝去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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