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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0期:第03版 百味

我的徒弟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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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方华

我是一个资深行车工,从还没进厂到现在,“空龄”已有十二年。

月初,车间新进一批员工,为了解决车间行车工紧张的局面,车间主任分配了一个小姑娘小李跟我学习开七十五吨行车。

小李面容尚青涩,爱笑,总是声音轻轻地喊我师傅。每天,她都站在我身旁观摩我怎样驾驶行车在十一月的风里来来回回,并掏出一个小本本记着什么。

现在的小孩儿干啥都是三天热度。第一个星期,小李还能集中精神观摩我驾驶行车的动作,偶尔问我几个不那么外行的问题。最近几天,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不是走神就是摆弄她炫目的猫眼彩甲。

我没有把她这种行为归结为没长性,我知道这是一种关注过后常有的心理疲惫,我也是从这个时段过来的。我有方法对付小李这种疲态,那就是尽可能让她参与进来。每次吊装完毕,我都会和她互换位置,让她坐在驾驶椅上,试着升钩、打回车,缓慢行驶至行车停靠点。我不厌其烦地教给她每个动作,在她驾驶姿势生疏时手把手教她。不得不说,年轻人学东西就是快,小李领悟能力很强,就是有一个缺点——不够稳重。每次吊装时浑身就像绷得紧紧的弓,一紧张就会犯急躁脾气。我说了多次,她依然放松不下来。这让我有些担心,我想,可能多历练一段时间就好了。

小李出徒那天,我并没有告诉她,还是如以往那样,让她独自吊装,我拿了对讲机在地面为她掌眼。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了,我看看腕表,十一点整,小李再吊一钩就可以通过我的考评,中午我就可以给她签出徒单了。谁知,最后一钩还是出了状况。

操作工挂好吊带,冲她伸出上升的手势,小李居然没有响铃示警就贸然起吊。她这一钩吓我出一身冷汗,我立即按下对讲机冲她喊话:“停止吊装!落钩摘下吊装带,打车回停靠点后速来吊装点,收到请回复!”

小李收到指令,不明就里,但她还是依令执行。我闭上眼睛,仔细倾听着她操作行车的声音,回车、起钩有些慌乱,竟然同时执行了两个动作指令,这可是操作行车的大忌。

小李有些忐忑不安地站在我跟前,绞着手指不敢和我对视。我凝视着她,语气平静而严厉:“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小李低着头,不敢和我对视:“师傅,我错在起吊前应该响铃示警。还有,不该同时进行两个动作。”

“这不是明知故犯吗?别没事天天摆弄你的猫眼炫甲!考察期延长一周,以观后效。重新上行车,重新起吊。我陪着你加班!”我生气道。

中午休息时我找小李谈心:“小李,还怪我吗?”她已经剪去猫眼炫甲,回答道:“师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长叹一口气说:“小李,我们的工作和焊工、铆工等别的工种不一样,他们做错了还有弥补的机会,我们没有。我们一旦大意就是事故,就要见血。每次起吊前必须响铃示警的规矩是我强加给你的,这缘于我多年前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

我讲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我没进厂以前,曾在一家私企做过一段时间行车工。那时的我和小李一样青涩,行车操作和现在的小李一样,心态浮躁,还自我感觉良好。

那天我迟到了,急匆匆赶到车间时,等待装货的货车排得很长。我赶紧登上行车启动电源,直接驾驶着行车前行,我突然听到地面有人大喊大叫,做出急停的手势。我的心跳那一刻仿佛骤停一样——我知道,我闯大祸了!

其实行车夜班时就出现了故障,我来之前正在进行急修,巧得很,我到车间时,监护人去厕所了。那时的私企管理并不正规,急修行车前没有停电并上锁挂签,监护人也没有坚守岗位。最致命的是,我操作行车之前并没有响铃示警,导致了我顶着维修工拖行了四五米,维修工被吓得魂飞魄散……

维修工的眼神我至今没有忘记——他抬手抽了我一个耳光,耳光响亮。

不再青涩的小李突然叫出来:“师傅,再怎么着那个维修工也不能打人啊!”

我启齿嫣然,我当然不会吃哑巴亏,后来我把他变成了老公,想怎么修理就怎么修理。

小李捂着嘴笑了。那笑容、那眉眼、那身段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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