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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89期:第03版 百味

好友天亮

语音播报: 语音播报

李增勇

西边的日头刚沉下地平线,天亮拖着行李箱的身影就出现在村头小道上。这个即将从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突然返乡复读的举动,像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让整个村子炸开了锅。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关于他的议论,村民们直摇头:“这娃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和天亮打小就是穿开裆裤长大的玩伴。他个子不高,身形单薄,走路总爱迈着外八字,性格却格外耿直仗义。初中时,他对地理和历史近乎痴迷,能捧着一张地图坐在角落看上一整天。课间总有人打趣他,一来二去,“地球仪”的绰号就传开了。这个外号名副其实——课堂上,他常抛出刁钻问题把老师问得一时语塞;轮到他讲解时,又能口若悬河,从大陆板块漂移讲到文明古国兴衰,引得全班掌声雷动。

他上高中三年,我们联系渐少。那时的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学习机器,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课本上。每次见面,他都拍着胸脯跟我开玩笑:“考不上重点大学,我都没脸见给我起名‘天亮’的‘老掌柜’啊。”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北京的一所名校,成了村里的骄傲。

谁也没想到,临近毕业的他竟回来了。回村那段日子,他总是低着头走路,见人就绕道,仿佛躲避瘟疫一般。新班级里,同学们对这位“大学复读生”充满好奇,总爱围上来问东问西。可天亮内心满是自卑,表面上只能故作冷淡,把所有委屈和不甘都咽进肚子里,暗暗发誓要用成绩证明自己。

复读这一年,他一次都没联系过我。那时我因意外致残,满心怨怼,甚至在心里骂他没良心。直到他入学前夜突然打来电话:“兄弟,等我。”挂了电话,我从书柜深处翻出那叠泛黄的信件——那是他大学四年坚持手写的鼓励信。在QQ、微信盛行的年代,他依然固执地用钢笔写下温暖字句,反复叮嘱我“别因方便而懒惰,永远别放下学习”,正是这些带着墨香的文字,支撑我熬过了那些最黑暗的日子。

见面时,他瘦得让我几乎认不出来,指间的香烟一支接一支,烟雾在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旁缭绕。“没联系你,一是怕你担心,二是怕自己的事影响你心情。”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出真相:原来毕业前夕,为帮受欺负的同学,他卷入一场冲突,被学校以“破坏校风”为由开除学籍。得知消息的瞬间,他觉得天都塌了,甚至在家中写好遗书,打算一了百了。

“那天晚上,我把家里的酒全喝光了,想着下辈子一定要做个更好的自己。”他声音发颤,“可第二天清晨,我在父母焦急又欣慰的目光里醒过来,阳光洒在他们的白发上,突然我就想通了——再难的坎,爸妈都在替我扛着,我哪有资格放弃?”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崭新的录取通知书上。这次,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比之前更好的学府。看着他眼角未干的泪痕,我突然明白,这薄薄一张纸承载了多少血泪。此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天亮的故事:人生路上谁不会摔跤?重要的不是跌倒的瞬间,而是重新爬起的勇气。他用行动教会我,带着伤疤前行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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