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付增战

说实话，我小时候很不爱洗澡。

不爱洗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老家铜川旱塬缺水，无法养成经常洗澡的习惯。二是因为没有经常洗澡的习惯，所以脱光了衣服，身体一进到热水里总是莫名感到心慌和羞耻。

因为不爱洗澡，所以母亲过一段时间就会拉出直径二尺多的大铁盆，把我硬按进刚刚烧好的热水里，帮我把积满污垢的小身子认真地洗一次。铁盆是我家的重要家当，平常用来洗衣服，天气暖和时搬出来给孩子们洗澡。铁盆很沉，搬出搬进很不容易。我小时候很胖，坐在盆子里上半截身子和整个手臂都露在外面，只有下半截身子浅浅地埋在水里。这样说起来，那样的澡洗上一次，其实也很不彻底。

解决城镇户口那年是九岁，家里住的红砖楼房低矮简陋，不仅没有独立卫生间，而且依然缺水，单位里每两天会集中统一放一次水，每次放水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而且经常水管坏了停水，所以家家户户都要预备一口大水缸或者砌一个小水池用来蓄水，首先得满足吃饭喝水需要。单位大院里也没有公共澡堂，所以洗澡是一件困难和奢侈的事情。

慢慢知道了洗澡是一件生活中重要的事情，所谓城市里的小孩当然要比乡村里的小孩聪明，也更加重视形象，不会让自己傻乎乎、脏兮兮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因为洗澡不方便，所以只能想其他办法。从我们单位院子下大坡，半坡处有一家铁路系统的水泥厂，再下到坡底往北，顺着210国道走两公里左右的路程，是一家市属的水泥厂，这两家水泥厂都有自己的职工澡堂。但人家的澡堂主要满足自己职工家属的需要，一般不对外营业。好在市属的那家水泥厂规模很大，职工澡堂总有多余空间，有时候也会卖票接待外面人，于是我们就蹭人家的方便，瞅一个合适的时候，花一块钱去洗一次澡。

二十一岁那年我中专毕业，暂时还没有正经工作。我一个同学也刚当兵复员回来，在我们单位院子半坡处那家铁路水泥厂干临时工，当门卫。同学的父亲已经退休，在厂里的公共澡堂也干一份临时工，看澡堂。我和那同学在初中上学的时候关系就不一般，现在有大把时间，几乎天天黏在一起。同学的父亲动用了“特权”，给我们开绿灯，不用花钱去厂里的公共澡堂洗澡。但也只能偷偷地进行，不能明目张胆，得等到别人都已经洗完，澡堂关门前的一段时间才能放我们进去。我算是过了一段不花钱洗澡的神仙日子。

现在生活好了，家家户户都有独立卫生间，随时都能洗澡。

读过杨绛先生的小说《洗澡》，那本书不是讲物理上的洗澡，描写的是特殊年代一群知识分子接受心灵洗礼的过程。也看过张扬导演的电视剧《洗澡》，那是一个围绕公共澡堂，讲述一家人情感变迁的故事。看来洗澡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文人雅士、凡夫俗子，人人都离不开，关乎身体，关乎心灵，也关乎情感。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能舒舒服服洗个澡，看来都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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