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桌

贺育锋

每每回到老家镇子，站在那宽广的中心大街上，我眼前便会闪过一个身影。小小的个头“腾”的一声从自行车的后座上跳了下来，撞在了我面前，一张盈盈的笑脸，欢喜得像朵绽开的石榴花，那是读高三的暑假，也是我们最近的一次相见。她是我的小学同桌，她家离我们小学最近，大约三四百米的距离。她卷卷的、蓬松的刘海遮住了上半边的额头，国字形轮廓的面庞，眼睛里透出灵性和热情，脸蛋饱满，圆嘟嘟的，这些面部特征组合起来显出了她先于当时年龄的成熟和稳重。她的身高虽然低我小半头，但却像长我一两岁的小姐姐一样，不时关心着我，常带一点零食默默地放在我的书包旁，开始我很不自在，但心中却泛着一丝暖意。

记得有一年开学不久，是“二月二，龙抬头”，我们那有炒馍豆的习俗，就是大家所说的棋子豆。同学们都带着馍豆、炒苞谷豆、炒黄豆、炒黑豆等。她则多拿来一些馍豆，放在课桌抽斗中间挨着我的一侧，也不说话。我会意她的心思，就打开看了一眼，圆润、色泽焦黄油亮、粉笔头大小的方块形馍豆，面香和着油香沁入鼻腔，我的嘴里条件反射似地漫出了津液，不停地吞咽。不一会儿，我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工夫，偷偷地摸了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地含着，舌尖抿着，一种油油滑滑的感觉，淡淡的咸味充满口腔，我心中溢满了幸福和感激。

最令我难忘的是，有一天早上刚进教室放好书包，我的裤带就断了。这可咋办？我没办法走出教室，更没办法跑早操了。一会儿，同学们都出去了，偌大的教室空荡荡的，除了桌子凳子就是我，就连那黑板也好像在嘲笑我，似乎想看我出丑。很快，我同桌回到座位上，问我咋不去跑操。我把断了的裤带给她看，她愣住了，脸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抽出了自己的裤带，塞到我手上，那是一条红黄绿相间、菱形花纹图案的布裤带。我说：“那你咋办呢？”她说女式裤子侧面有扣子。这可解了我燃眉之急。

有一次，为了庆祝建校二十周年，学校举办了一次大型朗诵会。我被安排代表班级朗诵一首诗，上台后，我先背出第一句，一紧张竟忘了第二句。关键时刻，我紧张地望向周围，看着我的同桌，她仰着头盯着我，在她的脸上我读出了熟悉的口型，那正是我需要的台词，我立即背出了第二句，接着高声自信地朗诵完了，赢得了热烈掌声。走下台后，我看见了她离开会场的背影，似乎高出我许多。

她只上到小学毕业，便回家帮大人们操持起了家务，及早地走上了务农这条老路。

写完这些文字，我才恍然想起了《诗经·鹿鸣》，于是吟之：“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于此，心中的块垒得以消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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