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庆团圆

张彦梅

“宁穷一年，不穷一节。”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而说这句话的缘由更像是在物质匮乏年代，母亲给我们购置年货的理由和勇气。因为母亲还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新年新气象”，“新”更旧，日子自然会越来越好。

进入腊月，所有集市都像涨了潮似的，人头攒动，一拨人群涌入涌出，又一波人涌入涌出。年味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发酵渗透，绽放在每张心满意足的脸上，随着人流像四面八方传播。

百货商店的柜台前，姐和我挑着新衣新鞋，那时姐已经有自己的审美，母亲也尊重我们，挑好了，回家把纽扣再用针线缝一下，母亲说正月动针线容易有口角，所以正月要封针。

西安的街道上有了星星点点鞭炮声，家属院外散发着淡淡的火药气味，院内升腾着烹炸的香味，炸好的带鱼、鸡块、条子肉、丸子、土豆块、豆腐块，被母亲码放到一个个粗瓷泥碗里，做蒸碗。母亲给我们姐妹用小碗装了鸡块、土豆，还给一把水果糖，交代从现在起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端碗持杯要小心，不许打破……

大年三十，父母在厨房忙碌国人情怀中最重要的团圆饭。电视机全天放着，也没人看，就图个热闹。爷爷在饭菜上桌前，带着我姐俩吟着“斗柄星光已回寅，桃符户户又重更”，指挥着哥把窗花、春联、大红福字贴好了。对联贴好，供桌前，上好茶酒、饭菜、果品，一家人虔诚地给祖先磕头。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已经此起彼伏，团圆饭也陆续启幕了。

打开大圆桌，杯盏碗盘蒸汽腾腾。陈酿启封，家人按长幼齐聚落座。饮酒可驱除恶秽之气，所以我们家小孩子也是要饮一点酒。学着大人样碰杯，迎接庄重又温馨的“年”时，心中把母亲交代的禁忌在心中又默念一遍，怕说错话，“年兽”咬我。推杯换盏，两三个小时的团圆饭吃完，天也快擦黑，灯笼亮起来，所有的灯也都打开，除夕一整夜，灯光保持通明，代表着长明（长命），橘黄的灯光倾泻在角角落落，让人恍惚。窗外，烟花映窗，爆竹声也声势浩大地响彻整夜，赶走穷气、晦气，热烈迎接新一年的吉气、福气。

母亲在厨房包饺子，馅料里放了橘皮（芳香除秽）。母亲年三十包饺子的规矩，是要从盖帘外缘一圈一圈挨着往里放。到中间的圆心，用两片饺子皮包一个圆圆的“馅盒子”放进去，这样，一盖帘饺子才算收拾停当，谓之“圈福”。

临近晚上十二点，哥在窗外的鞭炮震耳响起，母亲的饺子也“扑通扑通”下锅。吃完饺子，父母会给压岁钱，母亲把钱装在我们新衣服裤兜里，说这个钱叫“压腰钱”，可以镇住“年兽”。

全家人在一起，才是最美好最幸福的事情。一个不少，看春晚，守岁话家常。

过年的极致乐趣，是去城隍庙逛庙会，母亲在城隍庙上香磕头，我则被庙外的吹糖人、捏面人的吸引，那些鸡毛毽子、玻璃弹球的小杂货蛊惑着我的心。而此时，母亲总会给我一串糖葫芦，舔着糖葫芦，拿着贴画，我的眼光落在挂满祈愿带的参天大树上，风吹带动，似乎回应着人们的虔诚祈愿。

现在想来，还能有哪个节日像过年一样，让全中国人都心甘情愿，热爱追随，在等待过年的过程中，被幸福的年味一点点附着，在大年三十进而全身上下的洋溢，更在整个正月都充满精气神。其实，是“团圆”，这一古老而又千年来不变的、寄托着中国人美好的幸福观——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一顿丰富和乐的除夕年夜饭也会将伤痛抹掉，因为血脉相亲，我们不是单一的个体。

全国过年的风俗虽然在细节上有所差异，但“团圆”这一致的核心凝聚力，使我们整个民族形成了一个同心圆，这可能就是过年生生不息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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