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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96期:第03版 百味

烟雨草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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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宝华

清晨五点四十分,床头闹钟刚“叮铃”响了几次,我和老伴几乎同时睁眼,对视时眼里都漾着笑意——盼了小半月的草川子之旅,终于要启程了。

六点五十分,我们准时站在旅游公司门口,夕阳团的另外八对老夫妻已三三两两聚着说话,导游小邓举着小黄旗冲我们招手。十九座的中巴车刚发动,雨丝就斜斜地缠了上来,汉中城的轮廓在雨雾里慢慢淡去,车轮向着宁强草川子的方向,碾开了一路潮湿的诗意。

因高速公路整修,中巴车沿着108国道蜿蜒前行,车轮碾过的正是昔日入川的金牛道。青灰色的雨丝斜斜织着,像谁把蚕娘的银丝抖落了,缠在车窗上,又顺着玻璃蜿蜒成小溪——昨夜的雨哪里是舍不得走,分明是要陪我们赴这场山水之约。

草川子藏在陕川交界的褶皱里,左挽着四川的光雾山、古城山,右牵着陕西的黎坪,海拔在1200米到1900米之间,早听人说这里是现实里的“桃花源”。两百多公里的路,我们穿五丁关时,雨雾把山裹成了一团棉花;绕七盘关时,云雾又忽然散开些,露出山坳里几户青瓦人家。车在蜿蜒的山路上慢慢爬,倒像是在时光里踱步,五个半小时的车程,竟没觉得闷。

稍歇片刻,探秘的第一站便撞进眼里:九鼎山的新修石阶,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从云里垂下来的绳梯。石阶在雾里被浸得湿润,每抬一步,松针上的雨珠便“嗒”地落在肩头。空气里满是松脂与湿土的气息,深吸一口,凉丝丝的气顺着喉咙滑进肺里,像喝了口山泉水似的。

站在山顶时,雾正浓得化不开,白乎乎的像刚蒸好的馒头,山岚从耳边溜过,带着点凉丝丝的潮气。向远处望,十米外的树都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忽然有束金光照破雾层,斜斜地落在对面山尖上,小邓指着那方向:“瞧见没?那就是四川的光雾山,这会儿正给咱亮个相呢!”

下山时才懂“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的份量。我们这些年过六旬的老人,脚底板像踩着棉花,每步都得攥紧栏杆,看着石阶一级级往下走。整趟登山走了一个多钟头,腿肚子早开始打颤,可站在山顶那刻,望着白茫茫的雾海,心里头却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火——这点累,值了。

近两个小时的跋涉,水墨石林终于撞进眼里。这片方圆五千平方米的石林,是六亿年的风与雨雕出来的作品:有的石头直挺挺戳向云里,像披甲的武士;有的歪歪扭扭靠着,像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老人。导游说,连黎坪的龙石见了它,都得让三分气势。摸着石头上凹凸的纹路,像摸着地球的年轮,心里头忽然静得很。

下午五点,带着一身潮气与欢喜,我们到了山脚下的梨花香农家乐。席间聊起年轻时的校园,我刚说“当年在汉中师专,教室后墙总爬满牵牛花”,对面穿蓝衬衫的老者猛地放下筷子,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你是二班的?”我一愣,他已扯开嗓子喊:“我是李德福啊!82级六班的班长!”话音未落,他身旁的老哥也举杯:“还记得不?当年你借我的《唐诗选》,到毕业都没还!”

当年在教室后排偷偷传纸条的少年,如今都成了两鬓斑白的老头;当年在操场边跳皮筋的姑娘,如今正笑着给孙辈夹鸡腿。山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远处的溪声,把往事吹得晃晃悠悠,倒像是这场雨、这片山,早就在这儿等了我们四十五年。

溪水声、鸟叫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农家的狗吠,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腥气与果子的甜香。我忽然想起陶渊明写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原来桃花源不是画里的景,而是这脚下的路、眼前的果、耳边的声啊。我们寻了半生的诗与远方,竟就藏在这草川子的烟火里。

这场跨越四十五载的重逢,成了草川子给我的最好礼物。一夜无梦,醒来时推窗,雾正从峡谷里漫上来,带着松针的清香。深吸一口气,浑身的骨头都透着舒坦,倒像是把这山的灵气,都吸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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