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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96期:第03版 百味

古井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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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金甫

官家湾,我的故土,如静卧的稚子,偎在米脂城南十里的山湾,傍着无定河,悄然淌过三百年光阴。石罅藏一古井,清泉汩汩,将甘洌悄然融入何氏血脉。

井水冬温夏沁,甜入心脾。合作社那年,乡亲们为老井覆上青石窑顶,井台经年累月,磨得光可鉴人。暮色降临,扁担吱呀,摇碎一井碎金,汉子们的笑声撞上石壁,溅起婆姨们银铃般的嗔怪。一只豁口粗碗永驻井沿,过客俯身,便可掬饮清凉。散学的野猴儿们扑向水瓮,马勺兜起半瓢星斗,仰脖灌下,从未听闻谁因此蹙过眉头。

老井依着穿村的无名小河,井畔伫一虬枝老柳。无人知晓它的年轮。三人合抱的躯干早已中空,黢黑的树洞能匿几个顽童。皴裂的树皮如祖父的手掌,沟壑里深埋着未入村史的旧章。可它偏不服老,春来依旧迸发新绿,执拗地将一蓬浓荫泼在井台。

那无名小河,平日清浅西流,暴雨时便换了心肠。犹记那年暴雨滂沱三日,山洪裹挟磨盘巨石奔涌而下,老柳竟以残躯为盾,死死护在井前。水退,断枝狼藉,空阔的树洞豁口愈深。村人掏挖三昼夜,清泉方重见天光。

井是柳的镜,柳是井的伞。井水在盘根错节里沉淀星光,柳丝在幽幽水影中梳洗云鬓。这相守,比前沟的关帝庙宇更为悠远,恰似无人能辨晨雾何时濡湿辘轳,月色几度浸透石栏。

当自来水管如长蛇游入村落,扁担水桶便蜷缩墙角,往昔喧腾的井台骤然岑寂。去岁筑路队开至,推土机獠牙直抵青石井台。那夜,乡人围井,面红耳赤争执至深——新桥终将凌驾于古井之上。电锯嘶鸣,纷飞的木屑裹挟着百年柳絮,簌簌飘落井心,恍若最后一场无声的雪祭。

今伫新铺的柏油路上,古井瑟缩于巨大桥洞的阴影,青石井台蒙尘,水面浮着黯淡油污。一次薄暮,我俯身凝视,涟漪间蓦然浮出虬曲枝影——许是山风穿过冰冷的桥孔,将记忆的残屑撒入水中:辘轳吱呀惊起白鹭,柳哨声里吊桶撞碎斜阳,而我们蜷缩于幽暗树洞,点数着井底跃动的星芒,悄然长成。

在生活越来越好的时候,我怀念古井边摔倒的童年和柳树下成长的岁月,随作《七绝·古井谣》,寄给远去的村庄和消失的古井:

苔纹漫沁水晶寒,曾绾青丝照翠鬟。

虹断幽涧沉璧处,独留冷月踱残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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