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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的人
语音播报：
□曹春雷
夏日的夜晚，村里每个人都是追风者。这时候的风，是喜欢摆谱却又懒洋洋的客人，任你千呼万唤、高接远迎，才姗姗而来，但大多时候只是漫不经心走个过场，敷衍了事。即便是这样，人们也很欢喜，老人终于可以放下手中一直摇着的蒲扇，说一声“嗯，真凉快”。
这和对待冬日的风态度不一样。在冬日，人们对风避之不及，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风溜进来。这时的风却厚脸皮，在村里东闯西逛，把炊烟撞得东倒西歪，将人家窗户上的塑料布掀得簌簌响。
同样是风，夏风却受人喜爱。它经常经过的地方，便是村民们聚集的地方。譬如说人们都在院子里吃晚饭，是因为风冷不丁会来打个逛，送一些凉爽过来。有一种树，最善于捕捉风，那就是杨树——也不是捕捉，是为风鼓掌。杨树是风狂热的崇拜者，一点小风就摇动全部的叶子，使劲鼓掌。我家在院子里吃晚饭时，一听到院外的杨树哗啦啦响，祖母就会说：“哦，风来了呢。”
饭后，一家人出院门，各找各的乘凉处。通常有三个去处，街巷、村边河滩、村外岭上。风喜欢穿街走巷，有人在街边铺了凉席，或坐或躺，躺着的大都是孩子。大人们坐在旁边，为孩子扇着蒲扇，与邻人说着闲话。萤火虫飞来飞去，有孩子起身去捉，但总够不到，眼看着萤火虫摇摇摆摆飞到高空去，分不清哪个是萤火虫，哪个是星星。
河滩上人也多。风喜欢玩水，一次次掠过水面，携起水的清凉，慷慨地散发给人们。河沙很干净，不用铺凉席，直接躺下就行。顶多离开时，拂一下后脑勺还有衣服上的沙子。月亮明晃晃的，天上一个，水中一个。水中的这个，似乎比天上的那个还要圆、还要亮。扔一块石子到水里去，水中的月亮就被打破，满河碎金。有人在远离人群的河水里洗澡，这时，一河碧水，都是属于他的。
也有人去村外的岭上乘凉。那里的风大一些，但蚊子多，好对付，点蚊绳草就行。蚊绳草是从田野采来的，白日里早就晒干，一绺一绺编成草绳，晚上放在身边点着，烟气在月光下袅袅升腾。这种草，人闻着香，但蚊子却受不了。岭上有大青石，很平整，是天然的床。父亲晚上常到岭上乘凉。有一次，躺在青石上睡着了。猛然间醒来，看到远处有两盏灯，绿绿的，朝这晃悠，他一激灵，赶紧起身跑了。这件事是母亲告诉我的，可惜我无法向父亲求证，他去世已近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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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春雷
夏日的夜晚，村里每个人都是追风者。这时候的风，是喜欢摆谱却又懒洋洋的客人，任你千呼万唤、高接远迎，才姗姗而来，但大多时候只是漫不经心走个过场，敷衍了事。即便是这样，人们也很欢喜，老人终于可以放下手中一直摇着的蒲扇，说一声“嗯，真凉快”。
这和对待冬日的风态度不一样。在冬日，人们对风避之不及，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风溜进来。这时的风却厚脸皮，在村里东闯西逛，把炊烟撞得东倒西歪，将人家窗户上的塑料布掀得簌簌响。
同样是风，夏风却受人喜爱。它经常经过的地方，便是村民们聚集的地方。譬如说人们都在院子里吃晚饭，是因为风冷不丁会来打个逛，送一些凉爽过来。有一种树，最善于捕捉风，那就是杨树——也不是捕捉，是为风鼓掌。杨树是风狂热的崇拜者，一点小风就摇动全部的叶子，使劲鼓掌。我家在院子里吃晚饭时，一听到院外的杨树哗啦啦响，祖母就会说：“哦，风来了呢。”
饭后，一家人出院门，各找各的乘凉处。通常有三个去处，街巷、村边河滩、村外岭上。风喜欢穿街走巷，有人在街边铺了凉席，或坐或躺，躺着的大都是孩子。大人们坐在旁边，为孩子扇着蒲扇，与邻人说着闲话。萤火虫飞来飞去，有孩子起身去捉，但总够不到，眼看着萤火虫摇摇摆摆飞到高空去，分不清哪个是萤火虫，哪个是星星。
河滩上人也多。风喜欢玩水，一次次掠过水面，携起水的清凉，慷慨地散发给人们。河沙很干净，不用铺凉席，直接躺下就行。顶多离开时，拂一下后脑勺还有衣服上的沙子。月亮明晃晃的，天上一个，水中一个。水中的这个，似乎比天上的那个还要圆、还要亮。扔一块石子到水里去，水中的月亮就被打破，满河碎金。有人在远离人群的河水里洗澡，这时，一河碧水，都是属于他的。
也有人去村外的岭上乘凉。那里的风大一些，但蚊子多，好对付，点蚊绳草就行。蚊绳草是从田野采来的，白日里早就晒干，一绺一绺编成草绳，晚上放在身边点着，烟气在月光下袅袅升腾。这种草，人闻着香，但蚊子却受不了。岭上有大青石，很平整，是天然的床。父亲晚上常到岭上乘凉。有一次，躺在青石上睡着了。猛然间醒来，看到远处有两盏灯，绿绿的，朝这晃悠，他一激灵，赶紧起身跑了。这件事是母亲告诉我的，可惜我无法向父亲求证，他去世已近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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