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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6期:第03版 百味

外乡人小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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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征

我的兄弟小代,是一个收废品的。叫惯了小代,从未问过他大名。小代个头中等,不到五十岁的脸上已写满沧桑。小代是河南省驻马店人,来西安已经二十多年了。问他为啥来这儿,他说讨生活,老家地少人多,活路窄。初来时,因为没啥文化,只能到工地上找粗活干,干一整,老板还找各种理由欠薪。后来粗活少了,就买了个二手脚踏三轮车收废品,偶尔给人家拉货再挣点。

小代性情憨厚,见人先递上笑,再递上烟,然后一句:“哥,啥时吃个泡馍呗!”他的意思是要请人吃顿西安名吃羊肉泡馍,可是谈吐不咋清,要搞明白他嘴里表达的是什么,是要认真听的。他说:“没文化,见人紧张,不会说话。”

“哥,恁说话咋恁美哩!”小代陪着笑说。

我鼓励他:“小代,你这两个‘恁’字,表达的是两个不同的意思,你这话有文化!”

小代摸着后脑勺腼腆地说:“哥,恁、恁说笑俺哩。”

常有人想用车拉东西时就想起了小代,电话打过来,先强调让他帮个忙,小代一个字“中”;干完活再强调不给钱了,小代一个字“中”。有人同情小代,把一些废品送给他,小代回头买礼物谢人家,花的钱远超卖废品的收入,有人嘲笑他:这是个瓜怂。

街道办观察到这个外乡人实在,动员他把街道上一个垃圾站承包了,说交给他放心。小代爽快答应,于是,小代一跃成为代总,我们周边几个兄弟单位以及街道上的商场,都同意由小代来收集垃圾。小代不骑脚踏三轮了,投资了几辆机动三轮车,并把河南老家的妻儿和亲人都叫来讨生活。他说,都不容易,有钱大家一起挣。

在那个难忘的口罩三年中,其他人被困,小代却因为职业特点显得相对自由。有一天,他站在窗外看到我正在锅里熬菜叶子吃,立即开着他的机动三轮车来去一溜烟,手里拎着一包牛肉,隔着窗往我桌上一放,啥也不说,又一溜烟地跑了。他知道我是回民,专门从清真店里买。而改天,竟突然看见这位代总,蹲在一个角落里,埋头吃泡面。瞬间,我的心里有些酸楚。

时间一晃到了农历龙年,上半年从河南老家来投奔小代的妻嫂子,天天一大早,满面春风地骑着三轮车来我单位,见人也是满脸笑容打招呼,把我单位楼上楼下各个卫生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是上半年还没过完,就再看不见小代妻嫂的人影了,原来干完活回去休息,再也没醒过来,待发现已咽气多时。她一口气没上来走了,扔下的是老实巴交没啥本事的农民丈夫和三个未成家立业的孩子。小代让病怏怏的媳妇经管废品站,他和妻哥护送嫂子回河南老家安葬。

小代回来时,把他八十四岁的老父亲也接来了,把老人留在身边,方便照顾。他说,再不能把孝顺老人的机会丢掉了。可小代父亲没享福多久,在深秋天气转凉时,突发脑梗送进医院抢救,不到一周也撒手人寰了。小代和妻儿护送老人叶落归根。

别人回归家乡兴高采烈,而小代两次回去都是怀着悲痛的心情。再次见到小代时,他更加沧桑了,叫我声哥,动作缓慢地递上一根烟,已没有了先前灿烂的笑容。他说,单位欠他薪几个月了,他开不来发票,三、四个点的税,让他很无奈。

进入冬天,小代和这个城市的清扫者们,黎明前,迎着寒风,为这个城市的干净,每日奔波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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